夏侯凉抬眸看了看月亮,又恢复了之前的清冷,眸光深邃掩住了所有的复杂:“没什么不一样的,你们都姓莫。”
“还有,请你不要在无端猜测我的想法,因为我们注定势不两立,别在我身上丢了你的心。”
“你终于肯承认了,可是你以为杀了我就天下太平了么?”魏小双咄咄逼人,她今天一定要逼出他的心里话来。
夏侯凉垂目看了一眼地上长剑,弯身捡起,在周泉衣衫上擦尽了血迹,长剑回鞘,在抬眸时眸中已然回复了冷凝:“你的话太多了,我走了。”
她无法阻止,只能看着他消失在视线之内,心中怅然若失,低低一叹,望着周泉的尸首怔怔发呆。丢心不是她的自愿,是迫不得已。
在不见夏侯凉的时候,她还是理智的魏小双,见了那一抹清冽身影,她就变成了情根深种的莫竹心了。深植的感情,她需要驾驭。
不知多久,一阵冷风吹来,她打了一个寒颤,这才感觉到了寒意,转身想回屋加件衣裳,却一眼看到不远处树下站着的男子。
那人眼中还有来不及收回的伤痛,还有怔怔的眸光。见她看过来,他才倏然垂眸。
司徒奉剑眸深似海,她也不知道他在那里看了多久,听了多久,对视半晌,她才勉强扯出一个笑脸来:“你来了。”
司徒奉剑却不理她,凭空挥了挥手,出现了几个人,不过片刻的功夫就将周泉的尸首抬走了,很快就清理好了现场,魏小双看着变的和原先一样的街道,感觉自己想在做梦一样。
司徒奉剑走过来,站在她面前,眯眼看着她笑,她看不出他的意图,往后退了一步,却没想到他勾唇一笑:“你又欠我一个人情了!”
“你都听到什么了?”
司徒奉剑扬眉一笑却不看她:“该听到的我都听到了!”
魏小双一叹:“都忘了吧,那不是你该听到的……你的人情,将来我再还给你……”
司徒奉剑眯眼一笑,眸中射出点点精光:“有些事不是说忘就能忘掉的。”
魏小双看着他无力一笑:“看来你也是有预谋的在这儿,想来我也不是你的重点,夏侯凉走了,你也可以走了,夜深了,我要睡了。”
她打了一个哈欠,裹了裹身上的衣服,转身就要进门。
司徒奉剑走近一步,挑眉问道:“这更深露重,我站了这么久,不请我进去喝杯茶再走么?”
她回身一笑,拒绝道:“这样不好,会惹人非议的。”
他勾唇嗤笑:“你什么时候在意这些东西了?”
魏小双进到门里,手握门把,嫣然一笑:“我一直都是在意的,只是你不知道而已。你走好,不送。”
大门吱呀一声关上了,她的容颜隐在大门之后,终究看不见了。
门刚关上,司徒奉剑脸上的笑容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沉静似水,他不笑的时候,薄唇微抿,静静的立在那里,穿的虽是玄色衣袍,却和那夜色融为一体了。
我屡次三番为你破例,已是我司徒奉剑的极限了,可你从不肯正视我的心思,那我也不该再有丝毫怜香惜玉之心了。
魏小双回了屋中,吹熄了烛火躺在榻上,却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床板嘎吱直响,她听着烦躁,可眼皮子沉重,也不想起来,就这么迷糊睡着了。
一片荒原里,没有树林,没有鸟叫,没有花香,什么都没有,她每踏出一步都觉得自己是走在虚空里,她心里害怕,怕极了,却喊不出声,叫不出声,四处张望,却仿佛被什么东西蒙住了眼睛,什么都看不清楚。
她心中越发仓皇失措,努力努力的想要看清楚,谁知那一瞬间,竟有一个人出现在她眼前,细细一看,居然是现代的周泉。
她就像个局外人一样观看了她穿越当天发生的所有的事,可这一次,她竟不那么心痛了,有些事,过去了就是过去了,心上有疤,痛却淡了。
画面一转,又是周泉被夏侯凉一剑刺死的模样,只是这一次不同,周泉面对面的倒下,血流了一地,他的眼睛却自始自终的盯着魏小双,近在咫尺的眼眸里全是沉痛的悲切,似乎是在责问她为何不救他,为何不要他,为何不爱他……忽然,他猛地又坐起身来,目龇欲裂,对着魏小双的方向猛扑过来。
她一惊,猛然坐起身来,惊魂未定的喘息,安神之后方才发现自己方才竟是在做梦,中衣都被汗意浸了,伸手一摸身下的被褥,都被冷汗浸透了,一抹额间薄汗,轻轻吐出一口气来,神魂方才归位。
周泉最后那一扑,实在是吓的她心惊胆战,到底不能再入眠了,只得起身换衣。
窗外月光正好,恰好不用点灯,她换了里衣,却不愿在入梦了。刚才那一吓,越发觉得这屋中憋闷,开了门,就走了出去。时值秋夜,庭院里有些凉,她吸了一口冷气,才觉得胸中好受了些。
视线扫过院中那棵最大的树,略微怔了一怔,慢慢走了过去,看着树下前几天刚挖的新坑,轻轻抿嘴,到底还是徒手把前几日埋在这树下的那坛竹叶青给挖了出来。
满手的泥,也只是随意在身上蹭了蹭,就站在那里捧着酒坛子喝酒,酒渍顺着嘴角流下,浸湿了前襟,她也毫不在意,只是咕咚咕咚的喝了大半坛,心中稍定,眼里却有了醉意,也有了水光。
靠着树干瘫坐在地上,魏小双的眼睛里没了焦距,到处都是竹叶青的酒香,她的手一歪,酒坛子滑倒在地,剩下的酒全都散了,她也只是不在意的笑,笑着笑着,眼泪就掉下来了。
这些日子以来心里的苦楚,从不敢在人前全部释放,在青国的王府里是处处赔小心,处处如履薄冰,不敢有丝毫做错,生怕就此失了性命。
一个现代人在这里处处是规矩的古代要生活,如何容易?
如果心里的苦能够说的出来,那就算不得是苦了。
眼泪吧嗒吧嗒的掉来下,溅落在泥地上,抱膝坐在那里,魏小双觉得心里有点绞痛的感觉,口中酒意蔓延,还尝到了涩涩的苦意。
耳边似乎又想起了司徒奉剑那日的问话,你这样的人究竟在意什么?
她当时轻佻的回答,现在脸上却有一抹沉痛笑意,在意什么,很简单,不要复杂,就简单的生活,一个人过也好,两个人过也好,只要简单,不要不坦诚。
可惜,天不遂人愿,一样也没有。
想着想着就觉得心里难过的不行,本是无声的哭泣,却到底压抑不住,把数日来的委屈担心害怕通通都哭了出来,几是失声痛哭。
院子的围墙外,站着一个人,那人去而复返,手里的长剑已经没有了踪迹,只是静静立在那里,淡淡垂眸,睫毛盖住了眼中复杂神色,只是他站的这个位置能隐约听到院内隐隐的哭泣之声。
微风静静的吹,他鼻端闻着淡淡的酒香,微微蹙眉,静静的凝视着面前的一道院墙,眸中是不加掩饰的痛楚纠结,却对着虚空低低呢喃:“你喝的是竹叶青么?何必如此呢?你又何必,我又何必……”
在你眼中我夏侯凉定早已是负心之人了,你在心中如何怨愤我都不为过,又何必执着相问?如此,你伤心难过,我又如何能够狠心去做我该做的事呢?
隔着一道院墙,他看不见她,却能感受的到她,她却看不见他,亦感受不到。
夏侯凉低眉伫立,为她风露立中宵,也不知过了多久,那一袭白衣染了夜露,清冷面容沾了风霜,那院子再没有一丝声息了,他才低低一叹,叹息飘入风中无可寻觅,他微一注目,就此走了。
昨夜吹风,魏小双到底还是病了,脸色潮红,病卧在床,吴妈要照顾她,面馆的生意不能做了,清源一大早就出去替她抓药,她昏睡的不知何年何月。
醒来的时候,屋子里有点暗,她起来喝了一口水,再一转身,却遇见了正推门进来的司徒奉剑。
“不是说生病了么?怎么还能起来?我看你也就眼睛有点肿有点红,别的挺好嘛!”司徒奉剑把手里拿着东西放下,勾唇道。
魏小双无力瞪他,蹭回塌上之后才道:“我病了,没力气跟你斗嘴!”
却没料到此话一出,他却敛去满脸轻佻笑意,很认真的道:“我不是来跟你斗嘴的,我是来安慰你的。”
魏小双听他这话不免心里一沉,脑子昏昏沉沉,也猜不透是什么事,只翻身向里,把被子盖的严严实实,闷声道:“你出去吧,我实在没精神,我们这样同处一室也不好,你有什么事等我好了再说。”
司徒奉剑没理她,自顾自坐下,把玩着自己手上的碧玉扳指,状似随意道:“夏侯凉杀了人,如今他命悬旦夕,你还睡得着么?”
魏小双蹙眉:“那事他自己会处理的,与我何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