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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九章 宛家小妹

两天后,严叔叫我到他的办公室里去。

我一见到他就红了脸,山上那尴尬的一幕又浮现在我的眼前。

他镇定自若,脸上已不见一丝不自然的神情。待我坐下,他就开门见山地说:“志凌跟我说,你们在谈恋爱,是有这么一回事吗?”

“是的。”

“你确定你们是认真的?”

“是的。”

“不是逢场作戏?不是牵牵手亲亲嘴就完的事?”

“当然。”我不免又红了脸,垂下眼轻声地说。

“如果不是你想象的那样牢靠呢?这种事对女孩子的影响总要大些。”

“我愿意去尝试。”我说,抬起眼皮直视他的眼睛。

他坦然。“志凌是我唯一的儿子,我不但要为他现在着想,更要为他的将来着想,我并不认为你适合他。”

“严叔,你不能用世故的眼光来看我。”我有些急噪起来。

他不急不徐地说:“我知道你所谓的世故指的是什么,但是还有你不了解的,我希望他的妻子是个健康的人,能陪伴他走到老,我更希望我的孙子是健康的、优秀的!”

“难道我不健康吗?难道我有病吗?”我不禁恼怒了。

“有的人天生软弱,精神脆弱,我希望我的儿媳是个开朗快乐又坚强的人,你的性情当中有些多愁善感的东西。”他神情淡定,目光深刻地说。“多愁善感的人不适合这个竞争激烈的社会。”

“这也是理由?我不这样认为,你曾经说过我是一个很有灵性的人。”

“我说过,你确实聪明灵秀,可是,灵敏的人容易受伤害。”

“那你就找个榆木脑袋当你的儿媳妇好了!”我终于遏止不住内心的愤怒,嚷道:“找个榆木脑袋、没有感情没有思想越冷酷越好!”

“湛瑄!”他也燃起了情绪,眉宇之间浮现出刚硬冷酷的神色。“总之我不赞成,如果你要一意孤行,到时候伤害的是你自己!”

“我没有办法一意孤行!这是我和志凌两个人的事,不由我一个人说了算。”我丢下这句话就夺门而去。我听见严叔气急败坏的声音在门后说:“这是两个家族的事!”

晚饭后,我把这件事告诉了志凌。

“你说我爸已经找你谈过话了?”他感到有些意外。

“是的,他明确地表示不同意。”

“可是,他并没有对我说不赞成啊!”

“这就是你爸爸。”我说。

“怎么,他说了什么话让你这样生气?”

“他说我是一个容易伤感的人,不适合你。”

“他有他的道理。好吧,你放心,我会说服他的。”

然后,又过了两天,在饭桌上,当着穆姨和丫头的面,严叔说:“年轻人的事就随你们自己了。我不再提任何意见。”

饭后,我疑惑地问志凌:“你是怎么说服你爸爸的?”可他只做了个鬼脸。

恋爱是美好的,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我越来越依恋志凌,越来越爱他,他也越来越宠我,当然,在人前,我还当他是我的小老板,他也不刻意偏爱我。私下底,他都听我的,情愿被我牵着鼻子走。只是,他从来不曾邀请我到他山上的那栋房子里去。一天,吃过了午饭,我忍不住问他:“你家里是不是还藏了一个漂亮的女人啊?”

“瞎说!”他有些惊慌。

“我想去看看。”我说。

“不就一栋破房子吗?有什么好看的?”

“一栋破房子还怕我看吗?不让我看就表示有问题!”

“能有什么问题!”他无奈地说,“好吧,我知道不让你看你是不会罢休的。”

于是,我们来到了山上的那栋房子里。我睁大了眼睛,看了一楼二楼每个房间,有的装饰豪华,有的装饰温馨,不过没有什么奇怪的。

我正要往三楼走去,志凌拦住了我,轻声说:“我爸在楼上午睡呢!别吵醒了他,他是一醒就再也睡不着的。”

“好吧。”我说,“刚才我看见书房里有很多书,我能不能找几本书来看看?”

“这个当然,不过我现在不能陪你了,餐厅那边叫我了。”他掏出手机看看来电显示。

“是丫头打来的吧?”我憋憋嘴。

他冲我做做鬼脸,给我一个警示的手势,便下楼跑了。

我回到书房里。书房并不大,里面藏书颇丰。我有些无聊地扫视着架子上的书目,抽出一本《宏观经济》大致翻了翻,又放了回去。然后,一本《金融海啸和我们老百姓有什么关系》引起了我的兴趣。我有些费力地抽出来,随手一翻,一张叠成了四方形的信纸便滑落出来。我好奇地打开一看,原来这是一封信,信上写道:

爸爸:

有多少年我没有这样给你写信了?记得你在部队里的时候,妈妈一个人在家带着我和妹妹,那时我经常问她:“爸爸什么时候能回来?”等我学会了写信,写的第一封信就是写给你的,交给了小学二年纪的语文老师,得了85分,并被当作范文念给了全班同学听。爸爸,我曾经多么尊敬你!当然现在也尊敬,只是不是儿时的那种盲目崇拜了。懂事后,我竟然因为你而痛苦。因为我不明白,为什么你那么爱我和妹妹,却不爱生我们的母亲——你的妻子?为什么你们不相爱?为什么你们总是吵架?为什么你总指责妈妈仗着外公压制你?为什么妈妈总指责你不爱她不关心她?你知道吗?有一次你对你的一个朋友说,如果不是因为有两个孩子,你早就离婚了!我是多么伤心!

等我长大了,长成一个男子汉的时候,我开始交女朋友了。可是我不敢认真,因为你对我说:“是该谈恋爱的年纪了,可是别太认真。谈恋爱不是结婚。”等我到了可以成家的年纪,你对我说:“结婚不是两个人的事,是两个家族的事!”我认为你是对的,也从来没有为了女孩子和你闹过别扭,其实另一个原因是因为我没有找到自己真正动心的。我早已经厌烦了那些矫揉造作、自以为是又卖弄风情的女孩子。有一次我以为找了自己想要的,可相处一段时间下来我就失去了兴趣。

不久,来了一个实习生。她衣着朴素,不施粉黛,比我交往过的任何一个女朋友都要朴素。当我在树下发现她时,我并没有多少在意,认为她不算丑,可也算不上漂亮。可是她一讲话,就引起了我的兴趣。我觉得她是个很感性的人,有一股子灵气。

一段时间下来,我发现她很随性又很稳重,或许她对我也有好感,可是她从不轻易表露这种好感,我感觉她在观察我。我正沉浸在这种相互窥探的乐趣里时,你和姨妈之间的矛盾引起了我的怀疑,你含糊不清的态度引起了我的猜测,我经过观察加上姨妈的警示,相信她是你和宛姨的女儿。于是,我陷入了痛苦之中。我沉默着,悄悄化解内心的痛苦和愤恨。就在这时,我发现她掩饰不住地爱着我,可是我只能沉默,以沉默抗拒她的爱,也表达对你的不满。

她离开了。我忽然觉得做什么都没有劲,也没有意义。我不能如我所愿地去爱我喜爱的人,也失去了她对我纯朴的爱。我很忧伤。然而,她竟回来了,原来你留住了她。再次见到她我是那么欢喜。好吧,做兄妹也好,我既然已经失去了一个妹妹,那么多一个妹妹也好!虽然不是同一个母亲所生,可也流着一部分相同的血液。可是,那天你和宛姨的争吵惊醒了我。我才发现自己是个傻瓜,竟然没有看出来你对宛姨——你的初恋情人早已经没有了爱,只是心存一份愧疚。我终于彻底明白,为什么你一开始不给她女儿的待遇,甚至对她隐隐有种故意排斥的情绪,因为,她根本不是你的女儿!

爸爸,我跟你说这些,向你坦白我的内心,并不是要指责你什么,怪罪你什么,而是要让你明白,当初你的选择,给你的一生造成了多么大的影响。你辜负了你的初恋情人,让她情路坎坷,精神失常。你怀着目的娶了一个和你性情迥异的女子,伤害了她也让你自己过得不愉快。而你的目的呢?你的理想呢?好像也没有完全照着你所预测的那样发展。当然你成功了,可是你也付出了代价,也许你觉得这个代价值,可是我不愿意,我有我的计算人生价值的方式和尺度。我还是尊敬你的,并不是不尊敬你,你依然让我敬佩,可是我有我的生活方式,我有我的主见。我认为只有和我爱的人在一起,我才有为了和她共同组建的家奋斗的动力和信心。请你尊重我的选择吧!过去的都让它过去,让我能够按照自己的意愿生活。

不孝儿志凌敬上

7月26日

我愣住了,好像明白了什么,又好像更加迷惑了。我把信重新放了回去,呆呆地靠在椅子上,一时间思绪万千,过去曾经产生的种种疑问,现在仿佛都得到了一一解释。不知过了多久,我听见楼上响过一阵门声,接着一阵脚步声,越来越近,然后,门开了,来人一眼望见我,怔住了。我才回过神来,也望着他,并没有开口叫他。

“你、在看书?”他多余地问。

我没有说话,点了点头,也不知道到底是点头还是摇了摇头。严叔走到一张椅子上坐下。

“很热,你怎么不开空调?”他说着,拿起桌上的遥控器按了按。

“严叔……”

“嗯?”他等着我的话,可是,我又说不出什么话了,只好呐呐地说:“没什么。”

他似乎有所了解,好像在思索着什么,考量着什么,沉吟了一会儿,他说:“你们要是真打算结婚,我可以为你们买一套房子,在市里的任何地方都可以。”

“你呢?”我问。

“我就住这里好了!这里空气好,适合养老。”

“你还不老。”我说,惊觉他依然俊美的面容显得那么寂寥,魁梧的身躯显得那么孤独,就在这一刻,我的心里不禁生出了一种美好的希望,不禁诚挚地、热切地、含羞地说:“你还有大半生没有过完呢!你可以安心地过你自己喜欢的生活,找一个——找一个好的伴侣,你、你不是说已经见到了你的初恋了吗?也许你会在她身上找到过去的感情,重新走到一起……”我羞赧地说着,几次想停下来,可还是坚持说了下去,心里有个声音在喊:“妈妈!妈妈!我的亲生妈妈!”如果我的亲生妈妈——严叔的初恋情人真的能够重新获得他的爱,那么那是一件多么让人欣慰的事情!

严叔的目光触碰到我的脸,急忙移开了。他什么也不再说,忽然起身准备离开。我也跟着站起身,尽量平静地说:“请你告诉她,无论她出于何种原因遗弃我,我都不怪她,只要她愿意,她随时可以来认我!”

严叔震惊地立住脚步,转过身来瞪视我,过了好一会儿才明白了我的话。

“她没有遗弃你!”他说。

我恳求地说:“能不能告诉我真相?”

他徐缓地说:“我答应过你的父母,永远不会跟你提起这件事。我不能言而无信对不起他们。”

“可是,我不知道则已,一旦知道了就不可能再当作不知道。既然已经让我发现了,就告诉我吧,把一切都告诉我!”

“找个时机我会告诉你的,今天不行,不能在这里谈。”

“为什么?你以为我等得下去吗?”我说,“如果是你,你能等下去吗?”

“湛瑄!你好好想想,你干嘛要去揭一个过去的伤疤呢?你现在过得很幸福,难道这样不好吗?为什么要给你现在平静的幸福的生活抹上一道阴影呢?”

“严叔!”

“你好好想想!”严叔劝慰道:“答案有可能很残酷,那么为什么非得寻找答案呢?”

“可是,一个人连自己的身世都不知道,你想她会安心吗?她的生活就没有阴影吗?”

严叔被触动了,像被卷进了某种难以抑制的情绪里,他回到椅子上坐下,忽然坦率地说起来:

“我总是拿你没办法!我早就跟你说了,我出身农村,那时的农村和现在不一样,大家都住一个祠堂里。一个组也几乎用一个姓氏,有的组甚至用姓命名,譬如说罗家组、沈家老屋、许家冲等等。我们组就都姓严,但是我们家的祠堂里住着一户特殊的人家,姓宛而不姓严,这家的主人宛采黎是当时少有的文化人,当然以现在的眼光来看,他至多不过高中文化,但是在那时,就是很有文化的人了。”

“他在村里的小学当校长,写得一手好毛笔字,又有些才华,每逢红白喜事都被请去写文章对联,加上他为人忠厚、豁达,很是受人尊重,大家都尊称他宛老师。因为他自己有文化,又是一个修养很好的人,所以他教育出来的一对儿女也和别人家放任自由的孩子不同,他家的孩子不但爱学习,学习好,还非常有礼貌,尤其是他的女儿,她总是一副静静的笑容,扎着长辫子,戴着绚丽的红绸子,衣服鞋子干干净净整整齐齐,每次学校开会发奖状,她都会上台领奖,使我从小就对她非常敬慕。等到某一天,我开始长出毛茸茸的胡子,声音也变得深沉的时候,我的脑海里就充满了这个邻家小妹妹的身影。我有事没事到他们家里去,让宛老师看出了一些端倪,他觉得我们都还小,先得做出一番自己的事业,于是,他建议我去当兵。我顺利地当了兵,在外乡隔三差五地给家里写信,给小妹写信。”

严叔停住了。我迫不及待地追问:“后来呢?后来怎么样?”

“一晃四年过去了。”他接着说,“这时,我无意中认识了一位领导的侄女,我得知这个女孩子的父亲也是部队里的一位高官,忽然冒出了一种希冀。我有意无意地接近她,果然,凭着我出色的外形和言谈,她对我动心了。我隐瞒了在老家有女朋友的事实,对小妹,也没有坦白说明,只是不再写信了。她的来信却越来越多,过去我收到信时的那份欣喜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惶恐不安,毕竟我还没有游刃于两个女孩子之间的本事,我害怕穿帮。于是我给她写了最后一封信,明确地告诉她不要再来打扰我,我已经不爱她了。谁知道她不死心,说要到部队来当面质问我。我吓坏了,终日惶惶不安。可是她毕竟没有来,我虚惊了一场。我和我的女朋友,也就是我后来的妻子很快就准备结婚,她提出去到我老家看看,见见我的父母,我只得假装高兴地同意。一路上,我预想了各种可能发生的情况以及我如何应对的措施,最后,我心里狠狠地想道:如果她敢来闹事,就别怪我反脸不认人!

“至今,我还清楚地记得那一天,是冬季里少有的一个好天气,太阳暖洋洋的,全村的人都跑出来看我带回家的妻子。而我本祠堂里的乡亲,更是不得了,大概是因为我父亲早就跟别人透露,说我妻子是部队里一位高官的女儿,大家都认为我将飞黄腾达,还买来了鞭炮庆贺。我有些紧张地巡视人群,没有看见一个宛家的人,终于放了心。迈进祠堂门的那一刻,我一眼瞥见宛家禁闭的门窗,心里忽然一阵抽搐。

“整整两天,我们在老家呆了两天,那户门窗就整整关了两天。我没有见到宛家的人,更没有见到宛家小妹。她静静地关在自己家里,没有来找我质问我,我是应该高兴的,不是吗?为什么我又会这么难过和失落呢?我带着一种无法言语的复杂感情离开了老家。后来,听母亲说起,宛老师照旧和我父母打招呼,而他的妻子和儿子,碰了面总将头扭向一边,小妹见了他们不是低头就是跑开,甚至有好长一段时间不和任何人说话。后来……”他打住了,掏出烟点燃了猛吸了一口,我发现他的手在颤抖。

“后来怎么样了?”我等了一会儿,又忍不住地问。

“她嫁人了!”严叔粗鲁地说,“然后有了你!”他看也不看我地说,“然后她的丈夫得了重病,她一个人养不活你,只好将你送了人!”

我绞着眼泪,紧紧着望着严叔,他撇开脸,嘲弄似的说:“现在你知道了,我不是一个好人,我也承认我是一个世俗的人,既享受感情,又玩弄感情,现在你都知道了!”

“她现在在哪里?”我问。

“她——如果有缘分,你是会见到她的!请你别去责怪她,就全怪我吧!”

“她在哪里?带我去见她。”我流着泪喊,“我要见她。”

“她——死了!”严叔悲痛地沉声说。就在这时,门上突然“咚”地一声被撞了一下,还没有等我们反应过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就消失在了楼梯口。

“秀秀!”严叔忽然大喊一声,就往门外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