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不是那么讨厌他
“喂，我说神棍，你给我唱支歌谣吧。”
“歌谣？”
“对啊，歌谣。”
“我不会。”
“你在说谎吗？怎么连想也没想一下，就给我说不会？”
听她这样说，铁一师果真给有给她思索了那么一下下，可是随即，还是摇着头说，“对不起，真的不会。”
“胡说，你小时候，你娘都不给你唱歌谣的吗？”
“我……我娘她……她……”结结巴巴吐了一句，最终还是，把脸撇过一边，幽幽然地说，“对不起。”
“没关系，唱得不好听我也不会笑你的，随便哼几句权当娱乐嘛。”伊竹萱以为他在不好意思，鼓励着他。
末了，玩笑似的消遣了一句，“神棍，你在害羞吗？”
拜托，这不叫害羞，叫伤感好不好？因为他，的的确确，从小到大都没有享受过那样的特殊待遇。
通常是他还没来得及靠近娘，他就被老头子吩咐家丁隔离开了。要不就是，娘偷偷地出来看他，连面也没见上，就被火速发现兼即刻逮捕归案。
所以，他的记忆中，没有像娘常给我哼的歌谣是……如此，这般，这样幸福感人的字眼。
“很抱歉，真的不会。”他低低地叹了口气，没错，笑他吧，他就是这么一个拥有悲惨记忆童年的少年。
“你听了，大概很想取笑我，是吧？”他头也不抬，低低地问。
“没关系，尽管取笑好了。”反正，他自小就是个娘不能要、爹不想疼的孩子。
忧伤，伤感。他的脸上，就是那么写着的。
而且还是，一种难以用语言形容的伤感。时间，静静地，就像一条不快乐的溪流，一分一秒，安静无声地流淌着。
“神棍……”
伊竹萱一旁担忧地，望着他的侧脸。
轻轻地，她推了推他。“对不起啊，神棍，我不知道你……”那一瞬间，向来迟钝的她好像感受到，自己似乎碰触到了。
一道不该碰触的伤口。
一道看似已经结痂很多年，但是，一不小心提起或触摸，还是会隐隐刺痛，甚至会再次流血受伤的伤口。
“没关系啊。”
铁一师转过脸，又是一副乐天模样。
有什么关系，即使是拥有那样深刻、痛苦的回忆，他不是一样活过来了吗？阴暗、消沉可不是他主打的风格呀。
要知道，他铁一师，可是拥有无穷顽固的，打不死的蟑螂精神啊。
为了注意力不再集中在他身上，他索性摊开身体，大字形地平躺在草地上。
他以左手垫着脑袋，右手伸出来，指着浩瀚无垠的星空，神采奕奕，“哟，看见了没有？天上的北斗七星。”
“在哪里？”
果然，吸引开她的注意力。
“那里，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连成了勺子一样的形状，那就是鼎鼎有名的北斗七星。”
浩瀚星空，繁星似锦。
“明天，会是一个好天气哦。”他侧转脸，对着她微微一笑。
深夜，伊竹萱翻来覆去。
听着身旁男子传来的均匀的呼吸，未免有点咬牙切齿。
可恶，他明明就是一个江湖神棍的说，为什么会有这么杀伤力强的笑脸？
刚才，于微弱的火光之中。她分明就是看见了一朵绝色的夏花，在俗世繁华中璀璨盛开，无声无息地，勾人魂魄，夺人呼吸。
该死的。
错觉，一定是错觉。
要不，她怎么会在瞬时间有种，心脏被雷劈中的感觉？
伊竹萱，你醒醒，你一定要醒醒啊。她整夜不停地轻拍着自己的脸，如此不停重复告诫自己，试图让自己保持清醒。
那个人，可是一个无礼又无耻的江湖神棍啊。还有那张脸，乌漆麻黑地，就连一块掉在下水道里的馊水布，分明都要比他好看上千万分啊。
噗通，噗通——
可是，不知道是谁的心，早已在毫无防范之间，乱了分寸。
啾啾啾。
早起的鸟儿有虫吃。
森林里，阳光灿烂，鸟语花香，鸟儿们开始在枝头快乐地活动着。
原来，不知不觉，已经是早晨了。
“早上好。”
“昨晚睡得好吗？”
不知道什么时候，铁一师蹲在她面前，露出灿烂的笑容。
嗖嗖嗖，几条青筋爆起，只见伊竹萱绝色的脸蛋，瞬间变得阴森。
一点也不好、根本没睡着两句标语，就像招摇了两片小旗帜的箭头，直射伊竹萱头发乱糟糟的脑袋（生气揉的）、还有略显乌黑的熊猫眼。（注：卡通漫画的效果。）
“你还好吧？”铁一师靠近，关心地询问着。
“啊啊啊——”
怎知，他越靠近一分，她越尖叫连连。最后索性弹簧球似的弹坐起来，像受到攻击的沙漠蜥蜴似的快速慌张地倒退几步，怒吼道——
“你，不要过来。”
现在的伊大美人整个人看起来，就是一个来自暗夜世界的魔物，看见了钉锤和十字架一样惧怕和惊恐。
而那种具有杀伤力强大又能致她死亡的东西，恰恰就是铁一师的那张脸。
只见她两手交叉，挡住额头，朝他力拔山河地大吼道。
“铁一师，不要过来，这是警告。”
好似担心光是语言恐吓的效果不够强硬，随手又捡起一根棍子，当场演练起了江湖中传闻已失传很久的打狗棍法。
“听着，再过来就扁死你。”
“怎么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怎么了？！你还问我怎么了？难道，你都没有一点身为人类的自觉吗？”指着他，生气地问，“你的脸，怎么变成这样了？！”
吼，这样的脸，会是人类可以拥有的脸吗？（之前都被泥巴掩埋了）
闻言——
“我的脸？”铁一师疑惑地伸出爪子，搔搔搔，搔几下，灵光一闪，随即朝她眯眯一笑，“喔，早上我去溪边，稍稍有清洗了一下下。”
他笑容可掬、无比可爱地解释道。
轰轰，要死咯，竟然对她露出这样的笑容。
伊竹萱即使有那么一刻强烈的眩晕，可是，她还是强忍着没发作，露出非常生气的表情朝他招招手：
小狗，过来，过来。
拧着他的耳朵，转过圈来，教训道——
“你，以为你现在这个样子很帅，很好看吗？”
“错了，而且还是大错特错，知道吗？”
“这样的脸，是属于魔物的脸，是不祥的，你知道吗？”
“走在大街上，是会被一些叔叔伯伯、爷爷奶奶、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们，拿出祖传了三七二十一代的扫把，乱棍挥舞着、齐心协力地像铲除万恶的根源一样把你打死的，知道吗？”
吼，嘴巴好酸，又好累哦。
不知道他听明白了没？
“耶，铁一师，你那是什么表情啊？”转身，惊呼，伊竹萱戳了戳他的脑袋。“难道，你认为我说得不对吗？”她叉了腰，板起国色天香的脸。
听不懂是不？觉得她说得不对是不？好，很好。
再来。
把他像只小狗一样扯到一棵树下，“看见了没，这些花花绿绿的蘑菇，颜色鲜艳，看起来又很漂亮，色泽诱人是不？”
铁一师点点头。
“错了，你这样想是不对的。”
她不客气地摘了很多朵，放到他手上，然后阴森森地告诉他，“这些花枝招展的蘑菇，人吃了，会被毒死的。”
吓得他哗啦啦地，把手上的蘑菇全部丢在地上。
没错了，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然后，又把他带到另一棵树下，“瞧见了没？”与前面的蘑菇不一样，这种蘑菇看起来竟不鲜艳，又不漂亮，更别提色泽诱人了。
“这种平平凡凡的蘑菇，你会觉得它有害吗？”
这一回，铁一师更使劲地点头。
“又错了，而且大错特错。恰恰相反，这正是五香楼招牌菜中，蘑菇炖小鸡的原材料。是可以吃的，不但没有毒，而且美味无比。”
大自然的森林，真是一个就地取材、户外教学的好地方啊。
“而你，铁一师，现在的样子，就是一个花枝招展的毒蘑菇。所以，赶快恢复你原本无害的面貌吧。”像维护世界和平的宣言一样，她命令道。
被称之为毒蘑菇，铁一师瞪大了双眼望着她。
“怎么？不满意我的说法吗？”伊竹萱不客气地挑眉。
“不是，不是。”两眼泪汪汪。
“那么，你的意思是……”
“小姐，我赞成您的说法。”他激动得奔跳起来，只差没像只小狗似的，摇了摇尾巴，围着她欢喜地转圈圈。
“因为，我娘她，也是这样说的。”对她绽放出，比午夜的烟花还要灿烂的，魅惑笑容。
额——
伊竹萱吃惊地，掉了下巴。
“你娘她，和我说过同样的话？”
她，没有听错吧？张大着嘴巴O着，都快合不拢了。
“嗯，没错。”铁一师好用力地点头，“而且，还一模一样。”除了毒蘑菇这种说词。
伊竹萱喔呵呵呵地像拐骗了小孩的巫婆一样，在心里狂笑到内伤。然而，表面上却一本正经地。
“竟然这样，就证明了我的说法是对的。”她如此、这般说着，双手也很顺其自然地抓了一把地上现成的湖底泥（从太湖过来的）。
“过来，过来。”招招手。
涂涂抹抹、涂涂抹抹。
费了好半会功夫，直到那张会让暗夜世界魔物的伊竹萱心脏抓狂的脸，再次消失隐藏在黑不隆冬的污垢下。
“这样，就很安全了，你说对不对？”轻声细语地。
一颗嘣、嘣、嘣狂跳个不停的心，也逐渐趋于安全，不再有愚蠢想法的念头。
“嗯。”小狗狗点头。
主人伸出手，摸摸它的头，说了声，“乖，好乖喔。”
于是乎，主人与小狗的驯养法则，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