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孤侥幸活了过来。
兀的长吸了一口气,还没有来得及再多吸一口,就发现三个人正瞪眼翘眉地打量着他。
其中一个云髻薄妆的年轻女人用她妩媚流波的一对杏眼直勾勾的盯着陈孤问:“你是何人?”
她的口音有些怪异,不过和陈孤的家乡话颇为相似。
陈孤却一时愣在那里,口不能言,目不能转。他刚刚还躺在棺材里,差点便窒息而亡,这突然出现的两男一女,却不问自己为什么会困在棺材里,反而劈头就问自己是谁?
我是谁?我还想问你们是谁呢!究竟是谁家的倒霉孩子将自己装在了棺材里!难道就是眼前的这三个人?
这两男一女自然就是闽东明教的三位护法。
就在陈孤有些发呆不快的时候,关长青也从陈孤死而复生的惊愕中反应了过来,他蓦地一脸惊奇的对陈孤说:“小郎君,你竟然活了过来!”
不等陈孤回话,他又冲一旁的丁四海道:“丁胖子,你快去告诉达通哥哥,就说小郎君活了过来。”
丁胖子仍心有余悸,这人到底是人是鬼。不过他一听关长青吩咐,也就毫不犹豫的转身往庙门走了出去。
陈孤愣了愣,准备开口说话,但目光却猛地在关长青的发式上怔住了。只见关长青的头发都被拉到了头顶中央,扎了一个短髻用粗布包裹着,看起来有点像小一号的帽巾。还有他身上的粗布衣裳,很明显的汉服右衽。
陈孤又快速在冯三娘的装扮上掠了一眼,顿时惊醒了过来。
怎么会这样?刚刚离开的那个胖子好像也是古人的装束……自己莫非是穿越了?
陈孤短暂异常的默然,似乎是让关长青产生了一点关怀的情绪,他的神色变得更温和了,嘴角也勾出了一抹爽朗的笑容。
“小郎君,我们是福州闽县人,昨日在三姐河的下游发现你的时候,你分明已经没了气息,所以我们就将你带了回来,放进了棺材里。没想到,隔了一夜的工夫,你竟又活了过来!”
陈孤看着关长青的笑容,不由得警惕了起来。他脑海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是装哑巴,想要以不变应万变。但转念一想,他又觉得有些不妥。不变应万变是在心里有底气的时候采用的计策。可现在,他连穿越的年代都不清楚,谈何应变?
陈孤把心一横,终于开口道:“我……在下陈孤,敢问如今是哪个朝代?又是哪一年?”
关长青和冯三娘都是一愣,陈孤突然问朝代年份,倒是出乎他们的意料。
关长青收敛了笑容道:“小郎君,如今是大宋天圣元年。莫非你不是宋人?”
他和丁四海在三姐河发现陈孤时,陈孤身上还穿着后世夏季的短衣短裤,而且陈孤的一头短发在他眼中,更是怪异无比。虽然他看得出陈孤应该不是宋人,但对于陈孤真正的来历,他其实也摸不着头脑。
“宋朝?天圣元年?1023年宋仁宗刚刚正式即位?”
陈孤松了口气,他大学四年主要钻研的便是宋朝的历史,这倒是让他立即自信了许多。
陈孤为自己的来历编纂道:“在下居于海外。祖上是唐朝人。僖宗皇帝死后,先祖眼见天下大乱,便领着家人逃到了海外蛮荒之地。”
话说完,关长青继续微笑着,对陈孤的说法似乎不置可否。
冯三娘讶然问道:“那你如何从海外回来的?”
陈孤重新看向冯三娘,没有了刚出棺材时的困惑和郁闷,他顿时失了神。他这才发现,这位冯三娘好美!尤其是那微微翻翘的捉对朱唇,好似是一团紫红色的桃肉。让人忍不住地想要咬进嘴里,狠狠地品尝其中的滋味。
陈孤在短暂的眩晕后,猛地惊回了神。
“海外之地也有蛮夷小国。我祖上自迁移落户后,便勤勤恳恳,历经数代积攒了一笔巨财。可恨那些蛮夷人不仅懒惰,还见财起意。我父亲见事有不妙,只好带着家人和财宝乘船想要逃回中国。不曾想,在涨海(南海)遇到狂风巨浪,船被掀翻……只是不知,为何我会出现在此处……一醒来,还躺在了棺材里。”
冯三娘听完陈孤的话,那一对杏眼倏然眯了半分,好似是正值盛开的杏花突然藏起了一些艳色,让人捉摸不透。随后她又忽然笑了起来。
关长青忽而微微点头道:“我们是在三姐河下游发现你的。三姐河虽然只是闽江的一条支流,但也流入大海。大概是你侥幸不死,被海水冲了进来。”
陈孤不打算把话说的绝对,以便有回转的余地:“船翻之后的事,我都记不清楚了。不管怎样,还是要多谢你们相救。”
冯三娘笑得更浓了,打趣道:“我们都给你装进棺材里了,没想到你居然还能活过来。”
关长青哈哈一笑道:“是喽。我们发现你时,你分明没了气息。竟没有想到‘死而复生’这种事会教我们碰上!”
陈孤露出一份唏嘘之色,倒不是伪装。实在是穿越之事太过离奇。若非亲自遇到,他是绝不会相信的。
他们这一番交谈,晨光已经悄然放了进来,露出了一抹雾霭般的暖白。而梨木香案上的那两根红烛反倒是即将燃尽,失了颜色。
关长青脸上的融融笑意也仿佛跟着一同燃尽了般。
关长青冷不丁的说道:“陈小郎君,如今你亲人都死于海中,只剩下你孑然一人,岂非是苟活于世?”
陈孤一愕。
“或许除了我之外,我的亲人也能侥幸活下来。”陈孤一脸落寞,“即便他们真的都死了,我也要去寻到他们的尸首,好让他们入土为安。”
“话虽如此。可是小郎君也要体谅我们的难处啊!”关长青又道。
陈孤困惑:“不知你们有何难处?”
关长青眉头一挑,忽然诡异的叹了一声道:“小郎君,我们原是要借你的尸体运一些东西进福州城。可是,如今你却活了过来,这委实叫我们有些束手无策啊。”
陈孤心生不安。
“不知你们要运什么东西?”
“这你就无须知晓了!”
关长青兀的变了神色,杀气腾腾道:“我们马上就要动身进城。可现在光有棺材,却少了一具尸体。所以……”
“只能委屈小郎君了!”
话音刚落,关长青的右手竟猛地变作掌势,如狂风般拍向陈孤面门!
陈孤登时呆住了。
他早就在提防关长青了,在说‘居于海外’这一通鬼话的时候,就在提防着关长青。可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长得像庄稼汉般的朴实汉子,不仅会突然变了脸,下手竟还是如此的果决狠厉!
陈孤刚从棺材里侥幸活了过来,又无可奈何地陷入了死亡的绝望中。这都是什么人?话刚才还说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要动手杀自己?
这******就是老子研究的大宋?
———
冯三娘救了陈孤!
在关长青的虎掌即将拍碎陈孤鼻梁之前,冯三娘楚腰微摆,伸出白嫩嫩的玉手,犹如罗扇扑萤般朝着关长青肩膀拍去。
关长青大惊!他对冯三娘的武功十分清楚,闽东明教四位护法当中,冯三娘的资历虽然最浅,却是武功最为精妙的。
关长青连忙收回手掌,头一低,做出猿猴双手垂地之势,堪堪躲过冯三娘的绵掌。但他并未退远。而是胸膛重新一挺,盯着冯三娘在一个蝶舞回旋后立定住的妖娆身段,一脸愤恨地问道:“三娘子,你要作甚?”
冯三娘侧身对着陈孤,轻撅朱唇,冲关长青不屑道:“咱们不杀无辜的人。”
陈孤堪堪回过了神,自己居然还没死。冯三娘救了自己。真是没有想到,这个女人不仅长得面容姣好,心地竟也如此美好。
关长青兀自冷笑道:“他无辜?三娘子,你还太年轻了。”
关长青猛地伸手指着陈孤。
“你看看他,生的细皮嫩肉,肤色白亮,比你三娘子也不差。可他却说自己生长在海外之地……我虽不曾去过海外之地,却也知那里烈风炎日,气候酷热。再白的女人放在那里,都会晒成黑的。他一个男人,又为何会如此的白?”
“分明是满口谎话,欺瞒你我,居心叵测。或许正是官府的走狗。死不足惜!”
关长青说的咄咄逼人。
陈孤听完关长青的推论,虽然惊魂未定,但也明白自己的性命已经全在冯三娘的一念之间,不能粗心大意,连忙喊冤道:“两位侠士,这全是误会。在下虽然生在海外,但常年居于屋中,极少出门,长得白,实在不是我的错啊!”
关长青和冯三娘方才的一番交手,让陈孤看出了一丝端倪。他们绝非是普通的老百姓。看样子,不是水浒传里的热血好汉,就是天龙八部里的江湖高手。
冯三娘却似乎并不在意陈孤的说法。
她忽然扭头看了陈孤一眼……她这不经意间的凝眸注视,仿佛夏水吹皱、乍露玉荷,立即让陈孤禁不住地暗吞了一口口水,心神也险些沦陷在她的眉目鼻唇间。但毕竟在生死关头,陈孤一咬牙,不敢再多做打量。
冯三娘只是看了一眼陈孤,又冲关长青微笑道:“且不论他是何来历。却是你和丁胖子在三姐河发现了他,并将他带了回来。如果他真的会坏了我们今晚的计划,那也是你们太笨,引狼入室,咎由自取,又或者……干脆是你们故意为之?”
冯三娘说完,关长青便涨红了脸,他何曾想过一具尸体居然还会再活过来。
陈孤听得险些感动的哭了。这是怎样一个明白事理的好女人。恐怕天底下打着灯笼也再找不到了。
关长青只得冷哼一声道:“三娘子,此人即便不是官府的走狗。可你别忘了,我们马上就要运棺材进福州城。你想放了他。咱们去哪里再找一具尸体?莫非你要为了此人,耽误今晚的大事?”
冯三娘笑容一顿,那细细的眉头终于蹙在了一起,如同桃花开皱。
陈孤为之心头一凛。
———
就在此刻。
那小庙门口又走进来了三个人。
靠右手边上的正是先前离开的丁四海。在他身旁,则分别是闽东明教教主伍达通,以及右长老王兴。
“教主(师叔)!”
伍达通刚走进来,关长青和冯三娘立即恭敬地喊道。
丁胖子则一脸兴奋地伸手指向棺材里的陈孤,冲伍达通呼道:“达通哥哥,你瞧瞧,这个人真活了!”
伍达通生的是浓眉虎目,阔面挺鼻,看样子威严肃穆。他的武功和他的名字一样,学达百家,融会贯通。有‘百达通’的名号。而且他待人宽厚,性情豪迈,在江湖上,名声显著。他不仅是闽东明教教主,也是福建路绿林江湖的代表人物。凡进入福建路的江湖人士,莫不闻‘百达通’之名。
伍达通进庙门之后,他已经盯住了陈孤。只是陈孤除了长得白一点外,在他这位江湖豪侠的眼中,实在是没有多余的奇异之处。
“时候不早了,带上此人先行上船。再做商议。”伍达通没做多想道。
“是!”
不待关长青动手,冯三娘蓦地先一步伸掌在陈孤的后颈上一斩!
陈孤登时又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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