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鹃低声道:“我们的事怎能和这相提并论,你不知刚才我吓得,直到现在,我的心还没安定下呢,若是真搜出来,那可是……”说着,紫鹃不由煞有介事的摸摸胸口,长长地舒了口气。
黛玉看着紫鹃的样子,不由淡淡一笑,道:“抄府那天我见你挺胆大的,怎么今天却害怕了。”紫鹃道:“这是两码事,姑娘,我真服了你,你不知那时我的手都抖了起来。”
黛玉叹道:“你不知那时的我也慌的不知所措了。”抬头望了望静静的明月,黛玉道:“也许是天意吧,在风吹过时,我的心忽然清明起来,竟想到了那样做,如若不然,或许如今我们……”
紫鹃也抬起头来,却听黛玉叹道:“总算过去了,这些日子来,发生了这么多的事,仿佛之间,我觉得自己都有些变了。”
紫鹃道:“是呀,我也觉得姑娘真变了,不过我更喜欢如今的姑娘,好像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但好像什么事又都有主意。”
黛玉嗔笑道:“你这死丫头,什么时候学的这么会说话了,当心让别人听到笑话。”紫鹃回头看了屋里一眼,道:“我说的是实话,怕什么,再说还没见过这样蛮不讲理的人,非亲非故的逼着我们帮忙,还那样的理直气壮……”
黛玉轻声道:“好了,别说了,以当时的形势,他也只能冒险走这一步了,说实话,不服不行,这的确是最明智的选择,不过我们无意卷入这是是非非,也不知是福是祸,是对还是错。”
紫鹃低声道:“看他们的样子,好像是大家大户,而且双方还认识,说不定是……”黛玉低声嗔道:“别乱猜,你也坐下歇会吧,看来今夜是难得安顿了。”
凉凉的夜风不时扶过来,身上的长衣也难掩住夜寒,黛玉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战,紫鹃道:“姑娘,再这样下去,你非得受凉。”
立起身来,紫鹃故意大咳一声,随后像自言自语的道:“姑娘,外面风凉,你的身子受不住,我们回房吧。”
静了一下,见没有回声,紫鹃不由向门前走去,边走边故意高声道:“我进屋给你拿件衣衫吧。”
见无人应答,紫鹃踌躇了一下,便轻轻推开了门,闪闪烁烁的灯下,屋里已空无一人,只有几块凌乱的纱布散落在当前的桌案上,而案的另一角,一块不大的玉佩静静地放在那里,在灯光的映衬下,闪着莹莹的光芒。
一阵凉风袭来,紫鹃才发现,东面的后窗开着一道宽宽的缝子。
紫鹃转身对黛玉道:“姑娘,快进屋吧,房里暖和。”说着上前去扶黛玉,黛玉清眸一转,紫鹃点点头,低声附耳道:“从后面走的。”
走进房里,看着熟悉的一切,两人不约而同的舒了口气,黛玉笑道:“紫鹃,你何时也学得这样喜欢长吁短叹了。”
紫鹃边收拾便道:“还不是跟姑娘学的,咦,姑娘,这玉佩怎么办。”黛玉轻轻的接过那枚精致的玉佩,细细的端详着。
玉佩一看就是上等的美玉,而且细腻莹润,握在手里竟丝毫不觉得清凉,翻过来一看,流云图案下竟刻着“一水无双”四个字,黛玉喃喃的念叨了一边,随后淡淡的对紫鹃道:“你先好好收着吧,以后若是能碰上,就还给人家。”
紫娟笑着道:“可千万别碰上了,若再碰到这样的事,即使再侥幸躲过没死,那也被吓死了。”黛玉不由被逗笑了,道:“你这丫头越来越滑嘴了,以前那个稳重的紫鹃哪去了。唉,我为紫鹃一大哭。”
紫鹃走上前来,从黛玉手里接过玉佩,道:“姑娘又在拿紫鹃取笑了,紫鹃还不是老样子,只是姑娘变了,你自己没有觉察罢了。”
黛玉心里一动,竟觉得隐隐有些同感,或许自心灰意冷后,自己真有些不一样了,轻轻叹了一声,黛玉低声道:“夜深了,早些歇息吧,明早再收拾也不迟。”
紫鹃道:“姑娘先歇着啊,我再把书案上的诗稿整理一下。”提起诗稿,黛玉走过来道:“让我来吧,你去收拾别的吧。”
紫鹃应了一声,忙着去收拾桌案上的罗纱,忽听黛玉疑惑的道:“紫鹃,案上怎么少了一张诗稿,还是我今晚刚写的菊花诗呢。”
紫鹃道:“或许是让风吹到地下了,姑娘别急,一会儿我仔细找找。”黛玉道:“你忙你的吧,我自己找找看。”
过了一会儿,黛玉自言自语的道:“还真是蹊跷,哪儿也没有,难道还会飞了不成。”紫鹃应道:“刚才乱七八糟的,姑娘别找了,明日里再写不就成了,反正姑娘才高八斗的,没有做不出来的诗。”
黛玉一笑,道:“好了,我本来挺清醒的,让你这么一夸,都有些晕忽忽的,你别累着,我先回房歇着。”紫鹃点了点头,房里一时静了下来,只有幽幽的灯光静静的亮着。
沐王府里,龙沐静静地坐在案前,手里捧着一杯清茶,神思却不觉飘回到五日前的黄昏。
秋风渐渐凉了起来,过冬的花树慢慢变了颜色,沐王府的书房里却暖意如春,一盆盛开的桂花溢的满屋清香。
龙沐缓缓地吹了吹淡淡清茶,温润沉稳的脸上是一片凝重,低低的道:“此次出巡,亦清,你都准备好了吗。“
水溶点点头,端起杯子,只是静静地看着袅袅的茶气,没有喝。龙沐随后叹了口气,立起身来道:“你说他真的会那么做,毕竟在诸多皇子中,父皇是最疼他的,虽说他有些亟不可待,但毕竟如今的形势对他最有利。”
水溶放下杯子,站起身来,负手走到窗前,轻声叹道:“权欲熏心,在三年前他就已经等不及了,何况如今的形势比之三年前更好。”想起三年前的一幕,水溶清淡的俊颜上透过一丝痛楚。
龙沐看着身旁有些出神的水溶,那雕刻般的俊颜上是一片凝重的神色,放在一侧的虎拳紧紧地握着,龙沐的心里暗暗吸了口气,幽深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转瞬即逝的精光。
手指轻轻敲了一下面前的窗棱,龙沐故意长长叹了口气道:“亦清,其实真不想这么做,可为了父皇的安危和百姓的安定,我们真别无选择。”
转过身,水溶清亮犀利的眸子定定的看着龙沐,道:“沐表兄,‘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我们确实已到了别无选择的地步,江山社稷,父子情深,你没得选择。”
龙沐低头一顿,抬起头来,目光决然而又坚定,道:“表兄还是那句话‘兄弟同心,其利断金’,那边就全靠你了,皇城里我等着你的消息。”
水溶点了点头,别过目光望向窗外,房里一时静了下来,没有人注意到两人望着外面的目光各有自己的含义。
过了一会儿,还是龙沐打破了房里的沉闷:“清表弟,万事小心为上,表兄不希望你有任何不测。”水溶缓声道:“我心中有数,你放心,等到我的消息再动手不迟。”
相视一望,两人从彼此的眼中看到的是信任与坚定,鼓励和关心,隐晦的心思都掩藏在各自心底最深处。
斜斜的阳光洒在同样挺拔的身上,绛紫凝重,银白潇洒,身后映下两道细细的影子,在淡青色的地上影影绰绰。
送走了水溶,龙沐慢慢踱回了书房,看着下人已收拾干净的书桌,那里仿佛还留着水溶刚才站过的痕迹,耳旁依旧响着水溶的话,翘眉一挺,龙沐急步来到书案前,匆匆写了张书柬,大声唤来了侍卫,低头耳语了几句。侍卫接过书柬,急急的离去。
想起这些,龙沐温润的脸上闪过志在必得的坚决和笃定,如今五日已过,想是那边应该有消息了。
第二日,清高气爽,长空湛蓝,紫鹃对坐在一边抚琴的黛玉道:“姑娘,早上我听庵里的小师傅说,明天她们又要进城置办物事。”
黛玉不由停了下来,想了想道:“老太太那里也不知怎么样了,离抄府眼看已近一个月了。”紫鹃道:“上次去看她们,老太太不是嘱咐过了,姑娘不用担心,贾府走到这一步,也是罪有应得,不过看在以前娘娘的份上,官府或许会网开一面的。”
黛玉轻轻叹了口气,道:“官场无常,谁又能料得到呢,但愿像你说的,那样也能安心些,对了,紫鹃,你明天托她们帮忙打探打探贾府的事。”
紫鹃出去看看外边晾晒的花瓣,道:“姑娘放心,我早想到了。这些菊花瓣已经好了,我收起来吧。”
黛玉点点头,随手拂上了琴弦,曲随心至,曼妙的琴声幽怨而又迷茫,带着淡淡的忧思,在这晴朗的秋日小院里溢了开来。
紫鹃里外忙着把花瓣用布囊装起来,又用针线缝起来,猛一抬头,见门口有个人影一闪,随后,一张圆圆的小脸探了进来,呆呆的看着抚琴的黛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