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少,我们该走了!”身后的男子毕恭毕敬,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不经意的偷偷抬眼看向苏静缓,一丝焦急与期冀从眸中划过。她,还活着,真好。
艾锦颔首,又在苏静缓的床边站了许久,情难自禁他俯身在她唇边落下一吻:“静缓,我走了。静缓,好好爱惜自己!”
仰首阔步的走出病房,推开门就看见了俞仲卿。两厢对望,同样敌对的眼神相触,下一刻融为平静。
“好好照顾她。”
“我会的。”
简单的对话后,两人点头微笑,就那么擦肩而过,再无其他交集。或许……从今以后再也不会有交集了吧。当时的艾锦如是想着,可在四年后,一切都变了。他力挽狂澜的追逐,她执念于心的逃避,这让他们彼此又错过了多少呢?当然,这些是后话,我们且先不谈。
俞仲卿在病房门口,目送两道身影消失在走廊的尽头,垂首间唇角染上一抹惨然的笑,他在苏静缓的心理始终抵不过他半分。摇了摇头,俞仲卿推门走入病房,惊愕的望向床头,她已然醒来。那刚才的谈话,她听见了吗?
“你醒了,来吃点东西吧!”俞仲卿走过去,将折叠桌放开,拎起床头的保温桶,盛出一小碗,细心的吹去热气,往她唇边送去。“来,张嘴!”
苏静缓漠然的看着他,神情空洞。她木讷的摇头,重复着机械的动作,毫无生气。
“缓缓,多少吃点,你已经四天没有进食了,光靠营养针是不行的。”他好脾气的劝慰,可她还是那样机械的摇头,用没有灵魂的眸子盯着他的脸,却找不到聚焦。
“缓缓,缓缓,你说句话好吗!”放下餐具,俞仲卿倾身上前,抱住她的身体,小心翼翼的拍抚着她的背。她的额头抵着他的下巴,凉凉的温度触及他每一处神经,隐隐刺痛。“除了他,你还有我,还有很多……”
“他死了,是吗。”
她的声音很细,很轻,似乎是在问他,又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怀里的身体微微的颤抖着,俞仲卿下意识的将她抱得更紧,揽住她身体的手有些僵硬。
“你还有我,让我来照顾你,好吗?”
从没意识过,有一天自己会如此卑微的用乞求的口吻对一个女孩说话。从来自信满满,在法庭上与辩方对簿公堂的那个俞仲卿在她面前只有一再的屈服,因为他爱她。不知何时,或许只是初见的一眼,或许是随后的接触中,他已经情根深重,难以自拔。可是上天作弄,他爱她,她深爱艾锦,艾锦却要离开,反复循环,都在她的身上成为一个断点。
可他还是不愿放手,他可以给她时间,让她慢慢忘却那个伤她至深,也爱她至深的男人。
“我想见他!仲卿哥哥,带我去见他好吗?求你!”每一次的要求,都是为了艾锦,而他却要默默的忍受着煎熬,答应她所有的要求,哪怕再无理。
“好,我带你去。”放开手,他轻声哄着苏静缓,就像是在哄自己的孩子那样,温柔的笑着,缓缓的揉着她的发顶。“但你要答应我,先把东西吃了,再好好睡一觉,我就带你去!”
“好。”一口应下,苏静缓像个任人摆弄的洋娃娃,乖乖的吃着饭,任凭他一勺勺地将清粥送入她口中。此刻的她很乖巧,没有平时的张扬与倔强,嘴角宁静的苍白似乎噙着一丝笑,却看不出任何感情。
她仿佛失去了灵魂,失去了所有的感觉。
别开脸看了眼天际,已是傍晚时分,苏静缓捧着脸颊静静的凝视着窗外的风景。楼下三两个病人被护士推出去散步,院子里还有几个穿着粉色护士服的儿童区护士再陪几个小病人玩耍。这时,病房的门开了,护士长走进来有些哀叹却不敢出声,深怕打扰到苏静缓的沉思。她望着女孩安详的脸庞,和煦的轮廓有着说不出的美好,只是她的眸子很空,很静,她将自己封闭,只活在内心的那点梦幻里。
护士长将药片送到床头,并没有唤苏静缓,就悄悄退出房门。
谁也没有意识到她会逃跑,在那个静谧的傍晚,苏静缓拔下手上的吊针,趁着俞仲卿出去帮她订餐的空挡,避开医生护士从安全通道溜出住院部,并顺利的逃出医院,打车去了墓园。
满目苍凉的墓园很冷清,苏静缓顺着小道走入园林,在林子深处找到属于他的墓碑。扶着墓碑她缓缓蹲下,苍白的手指抚摸着他的相片,那张小小的黑白照有着属于他的清俊容颜,嘴角若有若无的笑容仿佛在安慰她:不要悲伤,不要为我哭泣。
柳体楷书一笔一划的刻出他的名字——艾锦。
妖艳的红漆证明着他离开的时间并不长,而在墓碑的左下角,同样有她的名字,上面写着:妻。苏静缓。
这是那天她第一次来墓园里遇见艾雍琛时苦苦求来的,当日她就跪在现在的位子上,倔强的肯求他准许在艾锦的碑上刻上自己的名字,写下“妻。苏静缓”的字样。哀求了很久,艾雍琛这样铁打的男人也被她的倔强所折服,同意了她的要求。
她记得,雕刻的师父说墓碑要今天下午才能按上,所以她选择了傍晚时分前来,一来避开艾家的人,避开俞仲卿,二来她想同艾锦好好的说说话,安静的在一起。
坐在墓碑前,任凭冷风吹过,灌入衣领。单薄的衣衫被吹的凌乱,可她浑然不知,只默默的看着那张照片,一笔一划的用手顺着凹下的字迹抚摸着,将那笔画刻在心上。
“艾锦……我来看你了。”许久她终于开口,但仅仅只是一句话,她就已泣不成声。原以为自己不会在落泪,可在这一刻她的泪就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不停的从眼眶中溢出来,怎么都克制不住。
“原谅我没能和你一起去,可我终于成了你的妻子了,哪怕只是一个被你父亲承认的名字。我好高兴,真的……”断断续续的说了许多,她将这三年的每一件事都翻了出来,讲给“他”听,偶尔还会天真的笑着偏过头问“他”,像是在征询他的回答。
“……你说会和我永远在一起,你骗了我!艾锦,你知道吗,你很不负责任唉,吃干抹尽就跑,这下好了,你永远的离开了我!知道吗,那天早上,我有多恨你,恨你欺瞒自己的心意,恨你又一次抛下我离开!我是个混蛋,当时不该说我恨死你了,不然……你也不会死……”
墓园渐渐暗下来,周围缭绕着湿冷的山雾,而她还靠在冰凉墓碑上同“艾锦”说着话。几点雨滴落下,似乎连上天也为她所感动,落下苍凉的泪。疾风阵阵刮过,守墓的老人看见那人影在墓碑前又想起前几日的情景,本想劝她回家的心也被打乱,只望着人影哀叹两声,抬步走开。
雨越下越急,冷冽的雨水淋透了她的衣衫,可她依旧不动分毫的坐在那里,偏过头脸上载满了笑靥,苍白的脸上终于有了生气,越发显得明艳动人。
不远处一前一后两个人影就站在那,静静的看着这边,不敢越前一步。前面的人双拳紧握,似乎在极力克制着什么,深邃的黑眸里映着她的身影,仿佛这个世界只有她一般。
“艾少,为什么非要骗她?你们俩都在痛苦中煎熬,何不告知真相,一起冲破那道坎!”身后之人不明的问,语气中有着浓浓的心痛,是为艾锦,也是为苏静缓。
“黯狂,你不明白。”坚定的转身,他不敢再多看一眼,淡淡的扫了眼依旧不舍的林黯狂。“走吧,我相信她会挺过去了!”
我也会挺过去的。
两个人都有一样的傲气,但也都为了保护对方而拼命的挣扎。
从医院赶来的俞仲卿,终于在墓园找到了她,看着她有了生机的眸子,动情的笑容,心底又是一阵颤抖。原来,只有他才能让她有所变化,哪怕,他已经“死”了。
“缓缓,回去吧!”
他唤她,她没有察觉,依旧在墓碑旁呢喃着。额头紧贴着墓碑,雨水顺着大理石面滑下,落在她散落的发上,顺着发梢缓缓滑落,却让她的发丝与大理石面紧紧地贴合在一起。
滂沱大雨中,俞仲卿举着伞,为她遮挡风雨,而自己却要眼睁睁地看着所爱之人一次又一次的抚摸艾锦的名字和相片,这是一种怎样的折磨!隐忍着,他努力的压制着身体中蠢蠢欲动的因子,压抑着那发疯的嫉妒,在她身边守护着她。
直到,她因体力透支而再次昏倒。
世界再次恢复平静,俞仲卿似乎在等待这一刻的到来,他扔掉伞,将她打横抱起,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墓园。
昏昏沉沉的不知睡了多久,苏静缓感觉自己就像在梦里,她听见艾锦与俞仲卿隐约的争吵,她闻到属于艾锦的淡淡的薄荷香混杂着薰衣草的温馨,她感觉到他炙热的体温与体贴的照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