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黛只闻得一股血腥味不断传进她的鼻子里,她看不清,听不清,却闻得到,只是觉得外面越来越静谧,过了一会,马车慢慢驶动,那弥漫在空气中的味道慢慢淡了,融入了些许清新的树木的味道。
她掀开帘子,前面树影斑驳,远山如眉黛在黑暗中隐隐约约,阮籍沉静的驾着马车,专注的看着前面,他的侧脸刚毅,紧抿着唇,司马黛不经意的看向他的衣袍,袖子处沾染了点点的血渍,如一朵朵梅花嫣红开放,只是有些刺眼。
“老爷,我来吧。”司马黛拉拉他的袖子,低声唤道。
阮籍撇头看了她一眼,深邃的眼睛有点柔和,点点头,便把位子让给她。司马黛呼了一口气,才说道:“老爷丰神俊秀,怎么可以做这粗活呢。您刚刚忙了一阵,先歇息一会可好?”阮籍似乎嗤笑了一声,过了一会才叹道:“改日还可以去山阳。”
司马黛想了想,又想了想,才意识到阮籍说了什么,她一下子似乎开心起来,搁在心里的一块疙瘩好像淡了,然后慢慢消失了。
“老爷您不仅武功盖世文华绝世而且仁厚可亲善解人意,小人能跟着您真是天大的福气。”司马黛摇头晃脑,双髻一摇摇的,“老爷您如果做官肯定能治国安民福沿千里,是社稷之福。”
她的话音刚落,里面便没有了声音,透过帘子,司马黛都能感觉到一股气从她后脑缓缓升上来,到达头顶,分外冰冷。陈留宁陵城
万家灯火,笙歌舞起。
城内街道上人声鼎沸,吆喝声,喧哗声不绝,华灯彩带,多是广峨博带的世子和云髻峨峨的仕女,衣带翩翩香气袅袅。
马车根本行驶不通,司马黛皱皱眉,对着马车里说道:“老爷,人太多,我们恐怕过不去。”
寂寞无声。
司马黛又唤了一声,依旧没有回音。倒是有不少人往这边看,司马黛无奈,只好慢慢退到稍微空的地方,把马车停住。她往后掀帘一看,却看到阮籍黑亮深邃的眼睛看着她,司马黛一怔,随即叫道:“老爷你醒着为什么不吭声?!”她瞪着眼,似乎有点被耍的错觉。
阮籍不理她,径自跳下马车,往人群里走去。
独留下一脸错愕的司马黛。
过了一会她还是不明白阮籍到底什么意思,只是隐隐觉得他生气了,可是为什么他生气还是没有表情?
“老爷,等等我……”司马黛望着挤入人群中的阮籍,被人群淹没,瞬间不见,她追了上去,两边的脂粉香扑面而来,腻腻的,抬眼却再也不见阮籍的身影,入眼的是陌生的人,路过的行人多是瞥了她一眼,便挪开眼,一时间竟让司马黛觉得孤寂异常。
她一点点挤出人群,仿佛有种被遗弃的感觉,心里涩涩的,正走着,却抬眼望见前面一大群女子围着一个男子,万花丛中那抹身影有点高傲,遗世独立如松柏,他手里捏着很多帕子,有点疑惑的看着周围的女子,司马黛一眼瞥见阮籍那俊秀高贵的容颜,她挤近才听明白周围的女子围着他说着爱慕他的话。纷纷吵着要嫁他。
“你收了我的帕子便要娶我……”
“他先收我的!你别跟我抢。”
“他是我的……你们都不是……”
司马黛闻言眼珠一转,嘴角一歪,扑着挤进去喊到:“老爷,你这没良心的,昨日你弄死了你的娘子说要娶我的,可是今日你又来勾引别的女子,你说你对的起我吗?我不嫌弃你克妻的命死死守着你,看你死一房娶一房,可什么时候你才会娶我?”说完死死搂住阮籍的大腿,拽紧他的衣袍,一副弃妇的样子。
阮籍怔住,神色复杂的看着搂住他的司马黛,低低唤了一句:“小馒头……”他的神色似挣扎,似悔改,似顿悟,似喜悦,让众女子看着便是一副浪子悔悟的样子。加上先前司马黛的话语,见他应承,便信以为真,脸上纷纷露出鄙夷的神色,有的女子早已夺过帕子弃他而去,过了一会,周围便是一个人也无。
阮籍慢慢蹲下,掩去嘴角的笑意,低沉的说道:“你的心意我已经知晓,你如此对我,我定不负你,今日我便娶你,我们这就回家。”
司马黛闻言一惊,愣愣的看着他,阮籍摸摸她的头,更加柔声:“你不是说不嫌弃我么,你不是很爱我么?怎么这副表情?”
司马黛立即露出害怕的神色,阮籍脸色一沉,却笑着看着她:“我昨日弄死了我的娘子?我克妻?嗯?”
看着阮籍俊秀的脸,司马黛却觉得头顶着一片黑云,过了一会才咽了一下口水,讨好的笑道:“老爷您瑰姿艳逸,胸怀广大,就当我没说成吗?况且我这不是帮你吗?你想想,这么多不要脸的女子倒贴着要嫁你肯定不是什么好女子,我这是为您着想,再说,您只要没做过,谁也不会相信的。”
他们俩蹲在地上低声说着,没人听得见他们说的后面的话,可是这一场面已经引起不少人的注目。阮籍慢慢站起来,却看到一个司马黛身后的一个人阴沉的看着他们,阮籍嘴角一弯,眉头却皱起来,若无其事的对司马黛说道:“地上这么多灰尘你还想沾染多少?回去洗洗。”
司马黛见他神色正常,便兴高采烈的站起来,抬脚便想跟着他离开。
“你还想去哪?”司马黛的身后的人终于出声,声音暗哑,冷冷的开口,“你守着他要他娶你,那我们的婚约呢?”
一石激起千层浪,司马黛听见这冷冽的声音便已经浑身冰冷,他的话更是让她无法动弹。她缓缓转过身,眼前的男子黑衣黑袍,俊秀的脸上隐含着怒气,华灯斑驳的照在他的脸上,晦暗异常,却更加阴沉。
“钟会……”司马黛喊了一声,努力想要让自己镇定下来,她扯了一个笑容,“你也在这里啊,好巧。”
钟会一步步的走到她面前,俯身看着她,眼里愈见怒气:“跟我回去。”
“我不……”司马黛话还没有说完,手已经被钟会抓住,她求助的看了阮籍一眼,却见阮籍眸光微敛,看不出他在想什么。仿佛在猜她到底是谁。
“你怎么会跟他在一起?”钟会冷冷的问着,心思婉转,“消息说你在陈留,是跟他在一起?”这样问着,手里的劲道不自觉的加大。
司马黛默默点头,被他找到她已经认了,从小他便精于算计,谋划布局无一不精,要找到她只是时间的问题,再做挣扎便没有用,于是便笑道:“钟会,你抓疼我了。”她的笑容灿烂,眼神无辜,钟会轻轻放开她,把她搂进怀里,喃喃道:“对不起……”每当司马黛对露出这种眼神,钟会便无法再生气,哪怕疼得要死,她都会笑的很灿烂,故作轻松。把心情缩进面具里。
身后的阮籍一声轻笑:“小馒头,半年之期尚未足,你别让我失望。”说完从容优雅的离去,“我在吉祥酒楼等你。”
钟会望着阮籍的背影,眸色深沉,放开司马黛,“你跟他约定什么了?”
司马黛讪笑,见钟会似乎原谅她的逃婚,谄媚的笑道:“钟会,我可不可以再玩几个月?”说完眨眨眼,扯住他的袖子。
“你说呢?”钟会冷冽的声音千回低转,“现在就跟我回去。”还没等司马黛回神,便被两个人掳上马车,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马车便往洛阳的方向驶去。
月影幢幢,流光浮华,钟会望着马车驶去的方向敛了敛眉,身后闪现一个人,低声道:“爷不走吗?”
钟会看了他一眼,摇摇头:“两虎相争,必有一伤,只是目前时辰不对,一虎出外觅食,一虎耀武扬威,却碍于两只幼虎不敢妄动,所以相持不下,看不出什么结果。看不出结果的事情,就不好行动。否则会死无葬身之所。”未等那只虎归山,回去只是另外那只虎的手中食。
身后的人点点头,轻声问道:“那爷留在这里有什么打算?”纵使再恭敬,却是触到了钟会的底线,他冷冷的瞥了那人一眼,那人便噤声不再言语。
“不该问的就不要问!”说完一顿,神色如常,“让你办的事怎么样了?”
“武卫营里已经安插了人,但中垒营是曹爽亲自督领,没有办法。另外司马懿所领的中坚营也部署了,只是小皇帝那边一直由皇太后督领着骁骑营,似是不听命于任何人,只看虎符。”那人一边汇报,一边冷汗直下,猜不透自己的主子阴沉的脸色下到底是何心情。只能越加恭敬。
钟会目光飘向远方,冷冽的声音却在他耳边响起:“如果明天时机到了,你所完成的任务只有这些,今天便是你的死期。”
“属下告罪!”那人手心见汗,屏息听着。
“罢了,念你尽心尽力,这事也不是一时能够完成的,但是,记住,你所做的远远不够!”钟会眉目分明,高贵潇洒,语气却透着压迫感,“通知哨子组,把最近的消息都汇报上来,特别是蜀国和吴国,别忘了在他们那里布置人。”
那人汗衫已湿,明明钟会的话平常不过,可他却感到异常沉重。除了恭敬的点头,别的什么也做不了。
“下去吧。”钟会吐出一口气,懒懒的挥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