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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阮籍长衣宽袍,悠悠的踱进来,阳光照在他身上,却是无数的寒气,如果说嵇康身上无意中散发的是清冷疏离之气,那么阮籍身上便是巨大的悲痛之力,让人半点也靠近不得。

司马黛背对着他,微微能听到阮籍脚踏枯枝的声音,她对他的脚步声分外熟悉,此次听在耳朵里,却分外的难受,一步步似乎都踏在她的心坎上,让她连回头的勇气也没有。

阮籍更加沉稳更加内敛了,也更加的瘦了,衣袍宽大,几乎被风兜起,鼓鼓生音。

“籍见过大都督。”阮籍声音中似乎有些晦涩,醇厚的声音中似乎带了无数的血块,哽咽在喉,吞声困难。

司马昭手上没停,挥洒有度,神态间也没有倨傲之色,可是司马黛却心痛的不能呼气,阮籍就在她旁边,可是她却害怕转身,怕自己一转身便会哭出来,她已经按捺不住颤抖的手,神色慌乱,连棋子都拿不稳。

一阵风刮来,司马黛几乎可以闻见阮籍身上淡淡的酒味,还有他衣袍似有若无飘动的声音。

“该你了。”司马黛终于把棋子放下,眉眼弯弯。

阮籍似乎震了一下,司马黛藏在衣袖里的左手紧紧掐着,唇紧紧抿着,仿佛带了无数的不平之气。

“阮嗣宗这次来可是不走了?”司马昭眼眸暗了暗,抬头问道。

阮籍的衣袂被风刮起,如同苍崖上独啸的浪客,带着无数的思念与彷徨,却仍然傲立,脊背挺直。

“籍请为入府做事。”阮籍低声说道,眉眼低敛,就那样孤独独的站立,好像谦卑,又好像孤傲独绝。

此言一出,司马昭也是一愣,似是没有想到放达如阮籍,居然也会自甘请命,为他做事。他不是向来不屑的么?

可是司马昭心里明白,他眼眸一转,看向司马黛,旋即拍掌大笑:“好。”

司马黛被这一掌拍的心头一颤,看向司马昭,满脸询问。

司马昭伸手理了理司马黛被风吹得凌乱的发丝,柔声道:“起风了,回去吧。”

司马黛微微点头,慢慢的站起来,却因为跪的久了,腿已经发麻,她一个踉跄,身子便要往前倾去。

“小心。”阮籍低回一呼,却见司马昭目光灼灼的望过来,手生生止住,转眼司马黛便已经扑进司马昭的怀里。

司马黛微微推开司马昭,摆了摆手,呼了一轮又一轮的气,终于把满腔的哽咽之气吞没,换了一副轻松的语气:“司马昭,便留阮大人留下来用膳,可好?”

“我命人开了东院,嗣宗便住那吧。”司马昭点点头,语气沉沉,抓紧司马黛的手微微用力,仿佛要抠掉她的肉。

司马黛快步往前走,脑子里一遍遍浮起曾经她所说的:“老爷,小馒头便许你一生……”

“老爷,从此你我相濡以沫……”

可是她食言了,天下之大,哪里才能容的下她?容的下他?从司马昭对她说他要娶她时司马黛便深深不安。如今她只能慢慢熬,熬到白发生,情丝断。

阮籍望着那抹身影如同浮光般从他眼前转过,喉咙里尽是浓浓的苦涩,他眼底尽是灰白色,带了极度的怆然。晚膳很丰富,司马黛端坐在司马昭旁边,埋头大吃,前面便是阮籍,她却一眼也不看,仿佛阮籍根本就不存在,夜色很闲凉,有一种肃清的味道,月亮倒是圆,只是司马黛没有半点心思欣赏,她微微有些紧张握了握拳,随后浮起一丝笑容,拉拉司马昭的衣摆,讨好的说道:“司马昭,让我喝一杯酒。”

司马昭一怔,看着她拉自己衣摆的手,心中一悸,点点头,却听司马黛眉眼弯弯:“我要桃花酒。”

司马昭宠溺的揉揉她的头,转身唤人去取,司马黛趁他转身之际,把一个丸子迅速含在嘴里,然后露出一个乖顺笑容。

桃花酒很红如血,却淡而温,司马黛最喜桃花熏红之色,往常春天,她便让人采集花瓣,可是这么多年来,园子里的桃花落了开,开了落,她却没有半点驻足逗留。

她微微抿了一口,嘴里的药丸瞬间而化,苦涩处却有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四周只有碗筷相击的声音,有点静的可怕。

“司马昭,你可知道大哥为什么不许我喝酒么?”司马黛匝匝嘴,嬉笑的看着他,语气轻快,一点也没有反常的迹象。

司马昭心情甚好,笑道:“为什么?”

司马黛又抿了一口酒,忽然有些哀怨的说道:“因为酒能毒死人。”

司马昭闻言愣神的看着她,渐渐变色,却看到司马黛慢慢往他身上靠近,随后几乎虚软的趴在他身上,只听司马黛微微吐气,浮起一个笑容:“我一直想试试看……”

司马昭几乎有些狂怒的看着她,满脸不置信的看着她吐出大口大口的血。

“你竟然要自杀?!”司马昭撕心裂肺的怒吼。

司马黛强睁着眼睛,笑眯眯的抱住他,眼睛却看向阮籍:“对不起,我……爱你……”

“阿黛!”司马昭癫狂的抱着她往外跑。

阮籍怔怔的看着人影消失的方向,脸色惨白,慢慢的他蹲下身子,从脚边捡起一个木简,然后慢慢掐紧。司马黛从未觉得如此难受过,浑身如遭火烧般疼痛异常,慢慢的她睁开眼睛,却是看到一双充满血丝的眼睛,红如残阳烽火。冰冷的面具泛着幽幽的冷光。

“你终于醒了。”秦简收了最后一根针,冷眼看着她,却抑制不住怒气,“谁允许你吃这个!如果不是我及时赶到,你的小命就没了!”

司马黛眼珠一转,看向四周。

“这里就我一人,你有事就说。”秦简没好气的凑近她,却细心的把她扶起,严肃的看着她。

司马黛清了清喉咙,终于灿烂一笑:“如果不是用这招,我估计见不到你。”她婉转一叹,“代价虽大,不过值得。只是让你违了祖训……”

“如果阮籍没有领会你的意思,你岂不是死得不明不白?”秦简让她靠在自己身上,低声一叹,“到底情为何物,竟让人生死不顾?”

司马黛轻轻一笑,却不回答,而是从贴身衣物中拿出一个荷包,把里面的玉石取出来放到秦简手上:“这是传国玉玺,你帮我最后一次。”

秦简脸上的表情瞬间破裂,面具也掩盖不了他震惊的样子:“你从哪里得到的?”

“孙登给的。他说这是我改变命运的东西。”司马黛微微笑道,竟有些残忍,“我当时还不信,如今竟然用上了。”

“你要我怎么做?”秦简忽然感到有些沉重。

司马黛点点头,一字一句的说道:“告诉钟会,你们的大业,算我一份。”

秦简浑身一颤,惊诧万分的看着她,司马黛虚白的脸上浮起一丝笑:“当日你们的谈话,我听到了。”她婉转一笑,漫不经心的说道,“我还知道,他如今有死士八千,暗暗训练的兵士人数我不知道,想来也不少,既然你都在帮他,我也出一份力,青梅酒楼底下有千斤金子,你去取了带给他。”

司马黛断断续续的说完,却忽然正色道:“他想要随心所欲,我便帮他,只要事成之后,能给我和他一份自由。”

“这就是你想要改变的命运?”秦简静了静,开口道。

司马黛点点头,幽幽一笑:“如今司马昭已经派了贾充去见诸葛诞,名为犒军实为试探,如果能挑拨诸葛诞反,让他向吴国借兵来讨伐司马昭,岂不是很好?”

“以诸葛诞之力,怕是成不了事。”秦简顺着她的话说道,“钟会尚且不敢贸然行事,这诸葛诞性急躁,纵使借了兵,吴国没有可用的将领,恐怕也无法调度。”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司马黛眉眼流转,眼神中却暗暗见狠唳,“如果失败,大不了也是小试牛刀,于我们又有什么损失?”

秦简深深的看着她,仿佛看到了不一样的司马黛,他微微叹气:“阿黛,你变了。”

司马黛摇摇头,笑的灿烂如花:“你呢?背负家族仇恨,立誓让这江山易主,我跟你又有什么不同,不过各取所需罢了。”

秦简点点头,却不忍叹道:“你的手上不该沾血。”

司马黛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良久微笑:“为了他,我宁为魔。”随后几天,司马黛一边养病,一边接收秦简那里得到的消息,秦简下手很快,几乎所有能用上的耳目都用上了,司马黛一直以来不知道秦简居然神通广大到连吴国皇宫里都安插了眼线,一个月后,司马黛便已经知晓孙綝遣大将全怿全端为主将,朱异唐咨为先锋,文钦为向导,起兵七万,分三队而进来助诸葛诞。

原来诸葛诞早有起兵之心,只是苦于没有兵力,如今便以他的儿子为质,同吴军会合,讨伐司马昭。

司马黛望着院子里已经凋谢的枯木,心思却已经转到了东院,阮籍名为司马昭幕下之臣,可是却整天喝酒,喝得不醒人事便陡然大睡,有时几天不归,也不知道在哪里。她听说这些,心里酸涩,却只能听着,什么也做不了。

她知道他苦,她一直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