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甫七律《寄常征君》读记

杜甫七律《寄常征君》读记

（小河西）

寄常征君

白水青山空复春，征君晚节傍风尘。楚妃堂上色殊众，海鹤阶前鸣向人。

万事纠纷犹绝粒，一官羁绊实藏身。开州入夏知凉冷，不似云安毒热新。

本诗作于永泰二年（766）夏初，时杜甫居夔州。常征君：去年秋天常征君曾到云安看望杜甫，杜甫以五律《别常征君》相赠。据本诗，这位常征君或任职开州。开州紧邻云安西北边。【《旧唐书-地理志》山南西道：“开州，隋巴东郡之盛山县。…天宝元年改为盛山郡。乾元元年，复为开州。”《太平寰宇记》卷137开州：“东至夔州云安县龙日驿一百九十里，从驿路至夔州二百二十里。”】

白水青山空复春，征君晚节傍风尘。楚妃堂上色殊众，海鹤阶前鸣向人。

白水：澄清的水；信守不移的品质。《广绝交论》(梁-刘孝标)：“援青松以示心，指白水而旌信。”（旌信：表明诚意。）

征君：征士的尊称。《后汉书-黄宪传》：“友人劝其仕，宪亦不拒之，暂到京师而还，竟无所就。年四十八终，天下号曰征君。”《被举应徵别乡中故人》（唐-王绩）：“烧山出隐士，治道送征君。”

风尘：尘世；宦途。傍风尘：指常征君不再隐居，重新出仕。

楚妃：似指楚文王夫人息妫（guī）陈氏。《左传-庄公十四年》：“楚子如息，以食入享，遂灭息，以息妫归，生堵敖及成王焉。未言。楚子问之，对曰：'吾一妇人而事二夫，纵弗能死其又奚言?’”息夫人在楚国多年“未言”，但最后还是开口了。用息夫人典喻常晚节。《望夫石》（唐-李白）：“有恨同湘女，无言类楚妃。”《息夫人》（唐-王维）：“莫以今时宠，能忘旧日恩。看花满眼泪，不共楚王言。”

海鹤：辽东鹤。《搜神后记》（东晋-陶潜）：“丁令威，本辽东人，学道于灵虚山。后化鹤归辽，集城门华表柱。时有少年，举弓欲射之。鹤乃飞，徘徊空中而言曰：'有鸟有鸟丁令威，去家千年今始归。城郭如故人民非，何不学仙冢垒垒。’遂高上冲天。”《神仙篇》（隋-卢思道）：“时见辽东鹤，屡听淮南鸡。”

阶前：暗含阶前趋走之意。《论语-乡党》：“没阶，趋近，翼如也”。《论语》：“孔鲤趋庭而过”。（庭：本意指堂阶前的院子。）

大意：白水青山徒然迎来了春天，本在绿水青山中隐居的征君晚年时又入“风尘”。常某在堂上才品出众（像桃花夫人色出众一样）；本是像海鹤一样的隐士高人，现不得不在阶前趋走“鸣向人”。

万事纠纷犹绝粒，一官羁绊实藏身。开州入夏知凉冷，不似云安毒热新。

万事纠纷：很多麻烦事。

绝粒：断粮。《抱朴子-博喻》（东晋-葛洪）：“孤竹（指孤竹国伯夷和叔齐）不以绝粒易鹿台之富。”《上太皇先生》（唐-章孝标）：“颜为忘忧嫩，身缘绝粒轻。”

羁绊：束缚牵制。《汉书》：“今吾子已贯仁谊之羁绊，系名声之缰锁。”《莺》（唐-罗邺）：“却笑金笼是羁绊，岂知瑶草正芬芳。”

毒热：酷热。《问慰诸帖下》（东晋-王羲之）：“晚复毒热，想足下所苦并以佳，犹耿耿。”《入郡城泊文家宅子夜热不寐》（宋-杨万里）：“毒热通宵不得眠，起来弄水绕庭前。”

大意：官场有很多麻烦事，还待遇不高，不过也许您为官束缚实为藏身。知道开州入夏之后仍然凉爽，不像云安又开始酷热难耐。

这首诗前二联对常征君回官场表示惋惜。白水青山徒然经历一春（无人赏春），征君您晚年开始“傍风尘”。您在官场才品出众比得过桃花夫人（戏言）；您这只辽东鹤却要官场阶前趋走“鸣向人”。三联承上启下。上句言官场麻烦事又多待遇又低。（仍在表示惋惜。）下句言也许您只是做个隐吏而已，目的是藏身。（表示理解。）末联写至少在开州还可以图个夏天凉快，不像云安到了夏天热死人。【杜甫《院中晚晴怀西郭茅舍》：“浣花溪里花饶笑，肯信吾兼吏隐名”。杜甫对做“吏隐”是不甘心的。但杜甫对常征君做隐吏却是理解的。在杜甫心中，最好是得到朝廷重用，做一番大事。退而求其次，宁可在白水青山中作隐士，也不肯“兼吏隐名”。其实做“隐士”是需要条件的，起码吃饭问题要解决。杜甫这一生未受朝廷重用，也没真正隐居，做吏隐也不成功。杜甫是个不愿傍人的人却始终处于靠人接济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