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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联选萃:惬意(二编上)

流水春风的小馆流水春风的小馆2023-07-27 18:29:340

“惬意”已经写过一编了,最近又陆续搜集了一些,辑为“第二编”,分“上”、“中”、“下”三讲。

这一讲,先说说陶醉于自然的惬意。

先看赖少其(1915-2000)先生一副:

石瘦梅清花数点,月明风静鹤双栖。

这一联“石瘦梅枯花数点,月明风静鹤双栖”,大意是——冬欲尽,梅欲开,新花几点迎春来;月儿明,风儿清,鹤儿双栖万籁宁。

看款识可知,这个内容伊秉绶先生曾写过。

细品文辞,这里“梅枯”的“枯”字,虽想说梅花欲开未开、枝头依然萧疏的景象,但难免过于冷凄了。如果改为“清”,或许能更温暖一点吧。窃以为,用“石”之“瘦”来表示残冬的冷凄,已经足够了。

由“石”之“瘦”,到“梅”之“清”,再到“花数点”,层层递进,正好表现了严冬渐去、新春正来。

接着看王福厂(1879-1960)先生一副:

鼓棹正逢江雪霁,卷帘却对海棠开。

看上联“鼓棹正逢江雪霁”,“雪霁”就是雪后天晴,银装素裹、分外妖娆,这种惬意,大家都领略过吧。此时如果再能“纵一苇之所如,凌万顷之茫然”,是不是更加惬意?

看下联“卷帘却对海棠开”,则是另一番景象——晨起开研展卷就,卷帘忽见海棠开。

下面看傅增湘(1872-1949)先生一副:

水鸣山籁,风奏松琴,银浦流云初度月;

酒滴炉香,花围座暖,玉堂仙骨气如春。

这一副写得真是花团锦簇,百祥云集,既显富贵之豪奢,又见林泉之散逸。

“水鸣山籁”、“风奏松琴”,都是自然界悦耳的声音;“银浦流云初度月”,则是自然界悦目的美景,上联可以说是——惬意地欣赏着自然之美。

“酒滴炉香”、“花围座暖”,皆为嗅觉与触觉的享受;“玉堂仙骨气如春”,则是人作为主体、对这些享受的综合领略,下联可以说是——惬意地陶醉于家居之美。

接着看杨守敬(1839-1915)先生一副:

蝶衔红蕊蜂衔粉,露似珍珠月似弓。

此联为集唐人诗句联。上联“蝶衔红蕊蜂衔粉”,为李商隐诗句;下联“露似珍珠月似弓”,为白居易诗句。

上联写春日的生机,蝶乱蜂喧;下联写清夜的宁静,月新露莹。一动一静,两种惬意。

联语中还有用其他诗句来对“蝶衔红蕊蜂衔粉”的,比如清人洪亮吉曾选唐人项斯的“鱼在深渊鸟在云”来对。这样一对,又成另一种意境了——

蝶衔红蕊蜂衔粉,鱼在深渊鸟在云。

上联似在嘲笑庸人瞎忙、追名逐利,下联则在标榜高士隐逸、散淡自在。

那这些诗句的原意是什么呢?先看李商隐的《春日》:

欲入卢家白玉堂,新春催破舞衣裳。

蝶衔红蕊蜂衔粉,共助青楼一日忙。

李商隐表面上在写春日,其实是感叹自己在权贵手下做幕僚,终日忙碌、混吃混喝,而却得不到实现自己抱负的机会。

再看项斯的《赠别》:

鱼在深渊鸟在云,从来只得影相亲。

他时纵有逢君处,应作人间白发身。

项斯这一首则是别离诗,将自己和友人比作“鱼”和“鸟”,一个在水里,一个在天上,见上一面真不容易。

大家看,本义是这样,集成对联后又成了那样,语言环境不一样了,诗句的意思也跟着在变。

下面看顾廷龙(1904-1998)先生一副:

开窗梅月白,欹枕竹风清。

看这一副“开窗梅月白,欹枕竹风清”,“梅”、“月”、“竹”、“风”,都是中国传统文人追寻惬意的寻常事物。生年不满百,何必千岁忧?梅竹与风月,送乐到心头。西方人老讲我们缺少(西方文化中的)悲剧精神,或许是因为我们善于寻找快乐吧。

有句话讲:生活的意义就是——当你看穿它的无奈之后,还依然热爱它。讲这句话的人认为——在此悲观之上的乐观,才是有深度的乐观。这或许有道理吧。

但我觉得,快乐本没有深浅之分。愚者看见食物的开心,和智者灵山的拈花微笑,是等同的。如果有人能骗得我一生快乐,那我才求之不得呢!

接着看华世奎(1863-1942)先生一副:

春卧瓮边听酒熟,露吟庭际待花开。

看这一联“春卧瓮边听酒熟,露吟庭际待花开”,上联有点俏皮了——等不及了,口水都快出来了,有点小孩子的天真模样,“心急要吃热豆腐”;下联则比较文雅一些——但还是在期待、在企盼那一份惬意尽快到来。

下面这一副有点意思,书写者有两人,一是吴熙载(1799-1870),一是李鸿章(1823-1901):

酒瓶在手六国印,花影上身壹品衣。

上联“酒瓶在手六国印”,大意是——手里提着酒瓶,就好像苏秦拎着六国宰相大印一般不可一世;

下联“花影上身壹品衣”,大意是——花的影子映照在衣服上,就好像穿上了一品官服一样牛气冲天。

对吴熙载这样的布衣文人来说,这可以看作是片刻黄粱、梦中富贵,在想象中得到了精神上的满足;对李鸿章这样的一品卿相来说,这则可以看作是对名利的淡然处之吧。

下面看状元郎刘绎(1797-1878)一副:

看松当雨后,饮酒趁花时。

这一副书法风格在篆隶之间,翰墨与文辞同样潇洒飘逸。

接着是进士章梫(因qǐn)(1860-1949)一副:

好花初开美酒微醉,慈心即佛健行是仙。

这一副“好花初开美酒微醉,慈心即佛健行是仙”,上联讲赏花饮酒的惬意感觉,下联讲心安体健的惬意状态。一颗善良的心,一双矫健的腿,自是享受惬意的心理与生理基础。

接着看何绍基(1799-1873)先生一副:

野庐手种竹千个,醉帽时簪花一枝。

上联“野庐手种竹千个”,大意是——放眼望去,生机勃勃,屋舍旁满栽着千百青翠的竹子。宁可食无鱼,不可居无竹嘛!

下联“醉帽时簪花一枝”,大意是——郊游归来,醉意朦胧,帽子上常要插一朵耀眼的鲜花。

欧阳修不是写过这样的诗吗?

春云淡淡日辉辉,草惹行襟絮拂衣。

行到亭西逢太守,篮舆酩酊插花归。

下面看谭泽闿(1889-1948)先生一副:

青天白日春常好,花劝莺酬酒自销。

谭先生这一副“青天白日春常好,花劝莺酬酒自销”,写得很生动——在这青天白日的美好春天里,我喝醉了,跌跌撞撞误入百花深处。在花香莺啼间一番周旋后,我的酒劲渐渐消退了。——今天这个惬意呀,改天我还想再来一回。

接着看吴昌硕(1844-1927)先生一副

古柳阴中来走马,好花深处有鸣禽。

每次看吴先生的石鼓篆书,总是被他的古朴深深吸引。心中有规矩,手下不经营。信笔写来,自见天机。

接着看马衡(1881-1955)先生一副:

当头天凈无云气,到耳春和有鸟声。

这一联“当头天凈无云气,到耳春和有鸟声”,和上面谭泽闿的“青天白日春长好”一样。我这里将“云意”改为“云气”。这样上联讲视觉,下联说听觉,似乎要更好一些。

马衡先生隶书作品不多见,这一副《乙瑛》意味颇浓,确属难得的精品。

下面看吴大澂(1835-1902)先生一副:

风来松度龙吟曲,雨过庭余鸟迹书。

看这一副“风来松度龙吟曲,雨过庭余鸟迹书”,松风似龙吟,鸟迹如篆书。人类之所以能感到惬意,主要是因为善于联想,善于将自然界的一点一滴,赋予更丰富的人文意义。

古人这一类的佳句颇多,略举几例:

泠泠七丝上,静听松风寒(刘长卿)

琴罢独歌还独吟,松风涧水俱知音(张继先)

不爱纷华爱寂寥,松风竹月共萧萧(朱长文)

鸡犬走过,踏出竹叶梅花。

云笺雁字,传来塞北九秋书。

下面看谢稚柳(1910~1997)先生一副:

江山信美因人胜,黄菊逢辰满意开。

看款识“乙亥盛秋”,可知此联为谢先生1995年所写。先生已经86岁,岁臻化境,又逢盛秋,志高意满,正是“黄菊逢辰满意开”嘛!

那“江山信美因人胜”呢?想想先生暮年,看到祖国建设日新月异,心潮澎湃——锦绣江山固然美矣,但更美的还是拼搏奋斗、自力更生的中华儿女呀!

下面看王懿荣(1845-1900)先生一副:

江头一尺稻花雨,窗外三更蕉叶风。

上联“江头一尺稻花雨”,讲水稻开花时节,需要适当的水分。江水能涨一尺,这样的降雨量正合适。真是好雨知时节,当需乃发生啊!

上联“窗外三更蕉叶风”,讲夜里清风吹来,蕉叶飒飒作响。夜深人静,万籁俱寂,偶得此清音入耳,清香入鼻,也是一番惬意。

接着看徐建生(1869-1940)先生一副:

夜静波平鱼读月,春明花媚鸟谈天。

这一副“夜静波平鱼读月,春明花媚鸟谈天”,上联讲黑夜,下联讲白天;上联幽淡,下联明朗;上联从容,下联欢快。水月之美,鱼鸟之乐,人之惬意,亦当因之而生也。

最后看邓邦述(1868-1939)先生一副:

正香雪随波,浅烟迷岫;有华灯碍月,飞盖妨花。

上联“正香雪随波,浅烟迷岫”——笔力饱满,写得极为陶醉惬意;

下联“有华灯碍月,飞盖妨花”——华灯飞盖,高官厚禄,美则美矣,然一入公门深似海,委屈逢迎何时休!面对“香雪随波,浅烟迷岫”,自不免惆怅万端了。

这一对入世、出世的矛盾,难道真的无法调和?《菜根谭》中这两句,或许能给我们一点启示:

思入世而有为者,须先领得世外风光,否则无以脱垢浊之尘缘;

思出世而无染者,须先谙尽世中滋味,否则无以持空寂之苦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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