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甫七古《寄岑嘉州》读记

杜甫七古《寄岑嘉州》读记

（小河西）

寄岑嘉州（州据蜀江外）

不见故人十年余，不道故人无素书。愿逢颜色关塞远，岂意出守江城居。

外江三峡且相接，斗酒新诗终日疏。谢朓每篇堪讽诵，冯唐已老听吹嘘。

泊船秋夜经春草，伏枕青枫限玉除。眼前所寄选何物，赠子云安双鲤鱼。

此诗或作于永泰二年（766）暮春。岑嘉州：岑参。据岑参诗作推测，岑参永泰元年（765）十一月出为嘉州刺史。因蜀乱，行至梁州后滞留。永泰二年（766）六月，岑参至成都入杜鸿渐幕，其职务为“职方郎中”兼“殿中侍御史”。杜鸿渐大历二年（767）回长安后，岑参约于六、七月间赴任嘉州刺史。杜甫或是在永泰二年春得知岑参出任嘉州刺史的消息。因蜀中正乱，此事出乎杜甫所料。写作此诗时，杜甫或并不清楚岑参滞留梁州情况。【嘉州在成都南。《元和郡县图志》卷31剑南道：“嘉州，犍为。中。…武德二年改为嘉州。（治龙游县。）”】

不见故人十年余，不道故人无素书。愿逢颜色关塞远，岂意出守江城居。

十年余：乾元元年（758）六月前，杜甫为门下省左拾遗，岑参为中书省右补阙，二人为朝中同事。至大历元年（766）春，九个年头。期间，杜甫曾有诗相寄，但再无见面。（不足十年而言“十年余”，或杜甫数错年头了。）

素书：书信（古人以白绢作书，故称）。《饮马长城窟行》（汉-蔡邕）：“呼儿烹鲤鱼，中有尺素书。长跪读素书，书中竟何如？”《捣衣篇》（唐-李白）：“忽逢江上春归燕，衔得云中尺素书。”

颜色：面容，容貌。《古离别》（梁-江淹）：“愿一见颜色，不异琼树枝。”《偪仄行赠毕曜》（杜甫）：“可恨邻里间，十日不一见颜色。”《阌乡姜七少府设脍戏赠长歌》（杜甫）：“可怜为人好心事，于我见子真颜色。”

出守：由京官出为太守。《宴忠州使君侄宅》（杜甫）：“出守吾家侄，殊方此日欢。”《客舍悲秋有怀两省旧游呈幕中诸公》（唐-岑参）：“三度为郎便白头，一从出守五经秋。”

江城：嘉州。三江汇合之地。大渡河，青衣江在乐山大佛脚下汇入岷江。

大意：不见老朋友已十来年，没想到老朋友一直没书信。在遥远的边塞也很想看到您的面容，岂料您竟真的要到三江汇合的嘉州任刺史。

外江三峡且相接，斗酒新诗终日疏。谢朓每篇堪讽诵，冯唐已老听吹嘘。

外江：指岷江。“外江”、“内江”有多种说法。其中有一说：自蜀至渝，岷江为外江，涪江为内江。

谢朓（464-499）：字玄晖，南齐诗人，世称“小谢”。《南齐书-谢朓传》：“谢眺字玄晖，…朓少好学，有美名，文章清丽。…朓善隶草，长五言诗，沈约常云：'二百年来无此诗也。’”

冯唐：汉大臣。《史记-张释之冯唐列传》：“武帝立，求贤良，举冯唐。唐时年九十余，不能复为官。”后常以形容老来难以得志。《垂白》（唐-杜甫）：“垂白冯唐老，清秋宋玉悲。”

大意：流经嘉州的岷江与三峡相接，昔时终日斗酒论诗的日子已生疏。你的诗作堪比谢朓篇篇值得背诵，俺虽年老如冯唐却还能吹嘘。

泊船秋夜经春草，伏枕青枫限玉除。眼前所寄选何物，赠子云安双鲤鱼。

伏枕：伏卧在枕上；指卧病在床的人。《泽陂》（诗经）：“寤寐无为，辗转伏枕。”《病后过王倚饮赠歌》（杜甫）：“王生怪我颜色恶，答云伏枕艰难遍。”《秋兴》（杜甫）：“画省香炉违伏枕，山楼粉堞隐悲笳。”

青枫：苍翠的枫树；青枫浦。《寄韩谏议注》（杜甫）：“鸿飞冥冥日月白，青枫叶赤天雨霜。”《送李少府贬峡中王少府贬长沙》（唐-高适）：“青枫江上秋天远，白帝城边古木疏。”

玉除：玉阶；借指朝廷。《赠丁仪》（魏-曹植）：“凝霜依玉除，清风飘飞阁。”李善注：“玉除，阶也。”《答马侍御见赠》（唐-白居易）：“谬入金门侍玉除，烦君问我意何如？”《代秘书赠弘文馆诸校书》（唐-李商隐）：“清切曹司近玉除，比来秋兴复何如。”（限：本义阻隔。）

双鲤鱼：指书信。古时书信写在白色丝绢上，常扎在两片竹木简中。简多刻成鱼形，故称。《饮马长城窟行》（汉乐府）：“客从远方来，遗我双鲤鱼，呼儿烹鲤鱼。中有尺素书。长跪读素书，书中竟何如？上言加餐食，下言长相忆。”

大意：俺去年秋天泊船云安，今天又经春草萋萋。俺卧病云安青枫之下，不能回到朝廷长安。眼前应该给你寄些啥呢？俺赠您云安的“双鲤鱼”。

这首诗共12句。首4句写意料之外。咱俩已不见“十年余”，期间一直没有你“素书”。一直想见到你，但俺在遥远的关塞。没想到你竟出守嘉州。（两层：一、惊喜。咱俩或能见面了。二、惊讶。你不知道蜀中正乱吗？）中4句设想见面。嘉州岷江边，岷江连三峡。（方便见面。）咱俩好久没终日“斗酒”了，好久没与你终日切磋诗文了。你的诗作篇篇可诵（堪比谢朓）。俺虽老若冯唐，见面还能吹嘘。泊船2句写己况。去秋俺因病滞留云安，转眼又是春草萋萋。俺本来也想回朝，但身体不行。末2句以寄书收结。眼前给你寄点啥呢？就寄两条云安“鲤鱼”吧！（岑参大历二年夏秋间到任嘉州。因此，亦可假定此诗作于大历二年岑参嘉州上任后。这样“十年余”也确实了。但与“泊船秋夜经春草”稍显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