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甫五排《夔府书怀四十韵》读记

杜甫五排《夔府书怀四十韵》读记

（小河西）

夔府书怀四十韵

昔罢河西尉，初兴蓟北师。不才名位晚，敢恨省郎迟。

扈圣崆峒日，端居滟滪时。萍流仍汲引，樗散尚恩慈。

遂阻云台宿，常怀湛露诗。翠华森远矣，白首飒凄其。

拙被林泉滞，生逢酒赋欺。文园终寂寞，汉阁自磷缁。

病隔君臣议，惭纡德泽私。扬镳惊主辱，拔剑拨年衰。

社稷经纶地，风云际会期。血流纷在眼，涕洒乱交颐。

四渎楼船泛，中原鼓角悲。贼壕连白翟，战瓦落丹墀。

先帝严灵寝，宗臣切受遗。恒山犹突骑，辽海竞张旗。

田父嗟胶漆，行人避蒺藜。总戎存大体，降将饰卑词。

楚贡何年绝？尧封旧俗疑。长吁翻北寇，一望卷西夷。

不必陪玄圃，超然待具茨。凶兵铸农器，讲殿辟书帷。

庙算高难测，天忧实在兹。形容真潦倒，答效莫支持。

使者分王命，群公各典司。恐乖均赋敛，不似问疮痍。

万里烦供给，孤城最怨思。绿林宁小患，云梦欲难追。

即事须尝胆，苍生可察眉。议堂犹集凤，贞观是元龟。

处处喧飞檄，家家急竞锥。萧车安不定？蜀使下何之？

钓濑疏坟籍，耕岩进弈棋。地蒸余破扇，冬暖更纤絺。

豺遘哀登楚，麟伤泣象尼。衣冠迷适越，藻绘忆游睢。

赏月延秋桂，倾阳逐露葵。大庭终反朴，京观且僵尸。

高枕虚眠昼，哀歌欲和谁？南宫载勋业，凡百慎交绥。

此诗作于永泰二年（766），时杜甫客居夔州。

昔罢河西尉，初兴蓟北师。不才名位晚，敢恨省郎迟？

扈圣崆峒日，端居滟滪时。萍流仍汲引，樗散尚恩慈。

遂阻云台宿，常怀湛露诗。翠华森远矣，白首飒凄其。

河西尉：天宝十四载（755）冬，杜甫拒任河西尉，后赴任右卫率府兵曹参军事。蓟北师：指安史乱军。

省郎：广德二年（766）夏秋间，严武为杜甫争取到“检校工部员外郎”的官衔，且还“赐鲱、鱼袋”。从此，杜甫常自称“省郎”。

扈圣：随皇帝出行。《奉赠严八阁老》（杜甫）：“扈圣登黄阁，明公独妙年。”

崆峒：崆峒山。位于平凉。自古称“中华道教第一山”。《赠田九判官》（杜甫）：“崆峒使节上青霄，河陇降王款圣朝。”

萍流：漂流。《海赋》（晋-木华）：“或乃萍流而浮转，或因归风以自反。”《晚次淮阳》（唐-张继）：“浮客了无定，萍流淮海间。”

樗散：《送郑十八虔贬台州司户…》（杜甫）：“郑公樗散鬓成丝，酒后常称老画师。”

云台：汉宫高台名（光武帝用作召集群臣议事）；借指朝廷。《宋中遇刘书记有别》（唐-高适）：“白身谒明主，待诏登云台。”

湛露：喻夫之恩惠；喻君主恩泽。《左传》文公四年：“昔诸侯朝正于王，王宴乐之，于是赋《湛露》。则天子当阳，诸侯用命也。” 《效张华离情》（梁-江淹）：“愿垂湛露惠，信我皎日期。”《为建安王献食表》（唐-陈子昂）：“策勋饮至，频承湛露之恩。”

凄其：寒凉貌；悲凉伤感貌。《绿衣》（诗经）：“絺兮綌兮，凄其以风。”《自祭文》（东晋-陶潜）：“故人悽其相悲，同祖行于今夕。”《送前卫县李寀少府》（唐-高适）：“此地从来可乘兴，留君不住益凄其。”

大意：当年俺拒绝担任河西尉，当时安禄山刚在蓟北起兵。俺没啥才能因而得官很晚，哪敢怨恨担任员外郎太迟？当年俺曾在凤翔追随肃宗，现在俺在夔州平居。俺漂若浮萍仍被朝廷汲引，俺不过樗散之才尚得享皇恩。俺竟然受阻未能归朝，俺经常怀念皇上恩慈。森严的皇上仪仗离俺已很远，俺满头白发悲伤凄凄。

拙被林泉滞，生逢酒赋欺。文园终寂寞，汉阁自磷缁。

病隔君臣议，惭纡德泽私。扬镳惊主辱，拔剑拨年衰。

林泉：山林与泉石；隐居之地。《解六合丞还》（唐-王绩）：“我家沧海白云边，还将别业对林泉。”《上兖州张司马启》（唐-骆宾王）：“虽则放旷林泉，颇得闲居之趣。”

文园：指曾任文园令的司马相如；借指文人。《汉书-司马相如传》：“相如拜为孝文园令。”《秋日旅舍…》（唐-温庭筠）：“子虚何处堪消渴，试向文园问长卿。”

汉阁：指曾校书汉阁的扬雄。《汉书-扬雄列传》卷87：“时雄校书天禄阁上，治狱使者来，欲收雄，雄恐不能自免，乃从阁上自投下，几死。…然京师为之语曰：'惟寂寞，自投阁’”

磷缁（zī）：《论语-阳货》：“不曰坚乎？磨而不磷；不曰白乎？涅而不缁。”磷：因磨而薄；缁：因染而黑。（涅：染黑。）《寄令狐侍郎》（唐-韦应物）：“宠辱良未定，君子岂缁磷。”

扬镳：提起马嚼子；驱马；喻显扬才华。《舞赋》（汉-傅毅）：“龙骧横举，扬镳飞沫。”李善注：“镳，马勒旁铁。”《杂诗》（魏-嵇康）：“龙骥翼翼，扬镳踟蹰。”

大意：俺因笨拙滞于夔州山水。俺虽活着却酒力文力衰竭。俺像司马相如在文园终究寂寞，俺像扬雄在西阁自然“磨薄染黑”。俺因病不能参与君臣议政。俺惭愧白白蒙受皇上恩德。皇上受辱俺惊讶俺欲扬镳驱马。俺拔剑而起也只能击打俺衰弱的身躯。

社稷经纶地，风云际会期。血流纷在眼，涕洒乱交颐。

四渎楼船泛，中原鼓角悲。贼壕连白翟，战瓦落丹墀。

先帝严灵寝，宗臣切受遗。恒山犹突骑，辽海竞张旗。

交颐：满腮。《孙子兵法-九地》：“士卒坐者涕沾襟，偃卧者涕交颐。”《非有先生论》（汉-东方朔）：“吴王穆然，俯而深惟，仰而泣下交颐。”

四渎：《尔雅-释水》：“江、河、淮、济为四渎。四渎者，发源注海者也。”《史记-殷本纪》：“东为江，北为济，西为河，南为淮，四渎已修，万民乃有居。”

白翟（dí）：古地名。《史记-匈奴列传》：“晋文公攘戎翟，居于河西圁（yín）、洛之间，号曰赤翟、白翟。”《史记正义》：“《括地志》云：'潞州本赤狄地。延、银、绥三州白翟地。’”《苇谷》（唐-郑玉）：“旧时白翟今荒壤，苇谷凄凄风雨多。”

战瓦：《后汉书-光武帝纪》：“莽兵大溃，走者相腾践，奔殪百余里间。会大雷风，屋瓦皆飞。”

灵寝：帝王坟墓、灵柩；停放灵柩之地。《梁宗庙登歌》（梁-沈约）：“神宫肃肃，灵寝微微。”

受遗：大臣接受皇帝遗命。《汉书-公孙弘卜式儿宽传赞》：“受遗则霍光、金石磾。”《资治通鉴-宝应元年》：“建辰月，庚寅，子仪将行，时上不豫。…上召入卧内，谓曰：'河东之事，一以委卿。’”

恒山：《元和郡县图志》卷17河北道：“恒州。常山。大都督府。”辽海：指渤海辽东湾。《燕歌行》（唐-贾至）：“隋家昔为天下宰，穷兵黩武征辽海。”

大意：国家治理之重地，风云际会之时期。眼前血流遍地，人民痛哭流涕。每条江河都有楼船来往，中原大地战鼓悲壮。乱贼的战壕延申到白翟，战乱的瓦砾落到长安丹墀。在后来停放先帝灵柩的肃穆之地，宗臣郭子仪接受殷切的遗命。河北一带仍有乱贼铁骑，辽海一带乱贼仍在张旗。

田父嗟胶漆，行人避蒺藜。总戎存大体，降将饰卑词。

楚贡何年绝？尧封旧俗疑。长吁翻北寇，一望卷西夷。

胶漆：胶与漆。《孙子-作战》：“千里馈粮，则内外之费，宾客之用，胶漆之材，车甲之奉，日费千金，然后十万之师举矣。”（此处“胶漆”或借指各类被遗弃的军用物资。）

蒺藜：铁蒺藜。防御用的铁质尖刺的障碍物。《墨子-备城门》：“皆积参石、蒺藜”。《六韬-虎韬》：“狭路微径，张铁蒺藜，芒高四寸，广八寸。”

总戎：元帅。此或指代宗或指天下兵马大元帅雍王李适。降将：指田承嗣、薛嵩等。

大体：大局之理。《史记-平原君虞卿列传》：平原君 “未睹大体。”《石笋行》（杜甫）：“政化错迕失大体，坐看倾危受厚恩。”

卑词：言辞谦恭。《公羊传》僖公二六年：“乞师者何？卑辞也。”《淮南子-修务训》：“不如约身卑辞，求于诸侯。”《抱朴子-钦士》（晋-葛洪）：“不惮屈已，不耻卑辞，而以致贤为首务，得士为重宝。”

楚贡：《左传》僖公四年：（齐伐楚，楚子使兴师。管仲对曰：）“尔贡苞茅不入，王祭不共，无以缩酒，寡人是征。”后因以借指香茅或贡物。《香茅》（梁-萧祗）：“终当入楚贡，岂羡咏陈诗。”

尧封：两解：一、《史记-周本纪》：“乃褒封…帝尧之后于蓟。”（此“尧封”指蓟门。）二、传说尧划天下为十二州，封土为坛以作祭祀。《尚书-舜典》：“肇有十二州，封十有二山。”（此“尧封”指中国疆域。）《诸将》（杜甫）：“沧海未全归禹贡，蓟门何处尽尧封？”

北寇：指安史乱军。广德元年（763）初，史朝义死，安史之乱结束。西夷：指吐蕃。广德元年（763）十月，吐蕃陷长安。

大意：农夫感叹到处是遗弃的军械，行人走路要担心碰到铁蒺藜。元帅考虑的是国家大局，降将修饰着谦卑之词。贡赋从那年开始不再上交？蓟门是不是“尧封”让人生疑。长叹一声，总算倾覆了北寇，回首一望西来吐蕃如席卷。

不必陪玄圃，超然待具茨。凶兵铸农器，讲殿辟书帷。

庙算高难测，天忧实在兹。形容真潦倒，答效莫支持。

玄圃：即悬圃。昆仑山顶神仙居处。《东京赋》（汉-张衡）：“左瞰阳谷，右睨玄圃。”李善注：“《淮南子》曰：'…悬圃在昆仑阊阖之中。’'玄’与'悬’古字通。”

具茨：山名。今河南禹县北。《庄子-徐无鬼》：“黄帝将见大隗（wěi）乎具茨之山，方明为御…，至于襄城之野，七圣皆迷，无所问涂。适遇牧马童子…。”（大隗：神名。）《送王道士还山》（唐-李颀）：“吾闻仙地多后身，安知不是具茨人。”

凶兵：指作战兵器。《道德经》第31章：“兵者不详之器。不得已而用之”

讲殿：讲经说法之殿。《洛阳伽蓝记-景林寺》（北魏-杨衒之）：“讲殿叠起，房庑（wǔ）连属。”《敦煌变文集-维摩诘经讲经文》：“绕白玉之莲花，上黄金之讲殿。”

书帷：书斋的帷帐；书斋。《汉书-东方朔传》：“集上书囊为殿帷。”《安德山池宴集》（隋-岑文本）：“书帷通竹径，琴台枕槿篱。”

庙算：对战事的谋划。《孙子-计篇》：“夫未战而庙算胜者，得算多也；未战而庙算不胜者，得算少也。”张预注：“古者兴师命将，必致斋于朝，授以成算，然后遣之，故谓之庙算。”

天忧：典“杞人忧天”。《列子-天瑞》：“杞国有人忧天地崩坠；身亡所寄；废寝食者。”

答效：报效；为报答恩德而尽力。《奉和九日幸临渭亭登高》（唐-苏瓌）：“恩深答效浅，留醉奉宸晖。”《无双传》（唐-薛调）：“感郎君之深恩，愿粉身以答效。”

大意：俺不必陪皇上车架于玄圃。俺超然等待皇上访“具茨”。（杜甫自比“牧马童子”？）兵器应销毁铸成农器，讲经说法的殿堂应开出书斋。（不能只讲经讲佛。要“重儒生”。要开言路。）对战事的谋划高深莫测，所谓杞人忧天也就在此处。俺的形体容貌确实潦倒，要报答皇上恐怕也难以支撑。

使者分王命，群公各典司。恐乖均赋敛，不似问疮痍。

万里烦供给，孤城最怨思。绿林宁小患？云梦欲难追。

“使者”二句：《旧唐书-代宗纪》：“丙戌，以户部尚书刘晏充东都京畿、河南、淮南、江南东西道、湖南、荆南、山南东道转运、常平、铸钱、盐铁等使，以户部侍郎第五琦充京畿、关内、河东、剑南西转运、常平、铸钱、盐铁等使。至是天下财赋，始分理焉。”

典司：主管；主持。《左传》庄公十四年：“命我先人，典司宗祏。”《后汉书-鲁恭传》：“司隶典司京师，四方是则。”

创痍：喻灾害困苦；指困苦的民众。《盐铁论-国疾》（汉-桓宽）：“然其祸累世不复，疮痍至今未息。”《送韦讽上阆州录事参军》（唐-杜甫）：“必若救疮痍，先应去蝥贼。”

怨思：怨恨悲伤。《盐铁论-相刺》（汉-桓宽）：“和阴阳，调四时，安众庶，育群生，使百姓辑睦，无怨思之色，四夷顺德，无叛逆之忧。”

绿林：绿林山。《后汉书-刘玄传》：“于是诸亡命马武、王常、成丹等往从之；共攻离乡聚，臧于绿林中，数月间至七八千人。”

“云梦”句：《史记-淮阴侯列传》：“汉六年，人有上书告楚王信反。高帝以陈平计，天子巡狩会诸侯，南方有云梦，发使告诸侯会陈：'吾将游云梦。’实欲袭信，信弗知。高祖且至楚，信欲发兵反，自度无罪，欲谒上，恐见禽。…”

大意：依照王命分派使者，各位使者分别“典司”各地。恐怕不是要均赋敛，好像也不是要慰问困苦的民众。从万里之外提供繁多的军需供给，孤立的夔州城最多怨恨悲伤。难道百姓造反都是小患？岂知一旦造反“云梦”难追。（当年韩信要反，刘邦借“游云梦”抓韩信。如今各地要是因赋敛之事造反，“云梦”不好追啊！）

即事须尝胆，苍生可察眉？议堂犹集凤，贞观是元龟。

处处喧飞檄，家家急竞锥。萧车安不定？蜀使下何之？

尝胆：典“卧薪尝胆”。《史记-越王勾践世家》卷41：“越王勾践反国，乃苦身焦思，置胆于坐，坐卧即仰胆，饮食亦尝胆也。”《燕支行》（唐-王维）：“报雠只是闻尝胆，饮酒不曾妨刮骨。”

察眉：典“郤雍捕盗”。《列子-说符》：“晋国苦盗。有郤（xì）雍者，能视盗之貌，察其眉睫之间，而得其情。晋侯使视盗，千百无遗一焉。”后因以“察眉”谓察看人的面容便知实情。

议堂：或指政事堂。《旧唐书-职官志》：“宰相常于门下省议事，谓之政事堂。开元十一年，中书令张说改政事堂为中书门下。”

集凤：聚集贤才。《赋得夹池修竹》（陈-贺循）：“来风韵晚径，集凤动春枝。”

元龟：大龟（用于占卜）；喻可资借鉴的往事。《三国志-吴主传》：“近汉高祖受命之初，分裂膏腴以王八姓，斯则前世之懿事，后王之元龟。”《劝进表》（晋-刘琨）：“前事之不忘，后事之元龟也。”

锥：《左传》昭公六年：“锥刀之末，将尽争之。”《求通亲亲表》（魏-曹植）：“臣伏自惟省，无锥刀之用。”《代边居行》（南朝宋-鲍照）：“悠悠世中人，争此锥刀忙。”

“萧车”句：《汉书-萧育传》：“哀帝时，南郡江中多盗贼，拜育为南郡太守。上以育耆旧名臣，乃以三公使车载育入殿中受策。…育至南郡，盗贼静。”

蜀使：《史记-司马相如传》卷117:“相如为郎数岁。会唐蒙使略通夜郎西僰（bó）中，发巴蜀吏卒千人，郡又多为发转漕万余人，用兴法诛其渠帅，巴蜀民大惊恐。上闻之，乃使相如责唐蒙,因喻告巴蜀民以非上意。”

大意：面对眼前之事应卧薪尝胆，天下苍生难道可以“察眉”？政事堂里积聚那么多“凤凰”，贞观的做法才是“元龟”。现在处处飞檄喧腾，家家都急着争夺锥刀之利。如今的“萧育”车驾咋还没定？派来巴蜀的使者都干了些啥？

钓濑疏坟籍，耕岩进弈棋。地蒸余破扇，冬暖更纤絺。

豺遘哀登楚，麟伤泣象尼。衣冠迷适越，藻绘忆游睢。

钓濑：水边垂钓处；严光垂钓处；喻隐士隐居处。《后汉书-逸民传-严光》：“…乃耕于富春山，后人名其钓处为严陵濑焉。”《寄岳州贾司马…》（杜甫）：“长沙才子远，钓濑客星悬。”

坟籍：古典籍。《左传》昭公十二年：“能读三坟、五典、八索、九丘。”《南史-刘穆之传》：“寻览篇章，校定坟籍。”《江上送从兄…》（唐-李频）：“坟籍因穷览，江湖却纵游。”

耕岩：典“谷口子真”。（略）。

地蒸：《宿花石戍》（唐-杜甫）：“地蒸南风盛，春热西日暮。”《送友人南中访旧知》（唐-喻凫）：“地蒸川有毒，天暖树无秋。”

纤絺（chī）：细葛布；细葛布衣。《说文》：“絺，细葛也。”《秋兴赋》（晋-潘岳）：“屏轻箑，释纤絺。”《苦暑》（梁-刘孝威）：“弱纨犹觉重，纤絺尚少凉。”

豺遘：凶狠暴虐的人造成祸乱。《说文》：“遘，遇也。”《七哀》(汉-王粲)：“西京乱无象，豺虎方遘患。”

麟伤：典“获麟”。《公羊传》哀公十四年：“西狩获麟。孔子曰。吾道穷矣。”

象尼：《左传》桓公六年：“以类命为象。”晋杜预注：“若孔子首象尼丘。”孔颖达疏：“《孔子世家》：叔梁纥与颜氏祷于尼丘，得孔子，孔子生而首上圩(wéi)顶，故因名曰丘，字仲尼，是其象尼丘也。”后因以“象尼”称孔子。(纥：孔子父叔梁纥。尼丘：山名。圩顶：头顶有凹陷。)

适越：《庄子-逍遥游》卷1：“宋人资章甫而适诸越，越人断发文身，无所用之。”唐成玄英疏：“章甫，冠名也。”后世用作适非其所才无所用之典。

藻绘：彩色的绣纹；错杂华丽的色彩。《史记-平準书》：“乃以白鹿皮方尺，缘以藻绘，为皮币，直四十万。”

游睢：《为曹洪与魏文帝书》（魏-陈琳）：“游睢涣者，学藻绘之彩。”李善注：“《陈留记》曰：襄邑，涣水出其南，睢水经其北。《传》云：睢涣之间出文章，故其黼黻（fǔ-fú）絺绣，日月华虫，以奉于宗庙御服焉。”李周翰注：“睢涣，二水名。其处人能织藻绘绵绮，有游于此者，亦将学其风土所为也。”后以“游睢”指学藻绘之彩。（《地理志》：“睢水首，受陈留县浪荡渠。”）

大意：俺隐居夔州疏于典籍，俺耕岩山间提高了棋艺。地气蒸腾的夏天俺留有旧扇，温暖的冬天只需细葛布衣。俺像王粲一样因遭遇战乱而来楚地。俺像孔子一样因“西狩获麟”而悲凄。俺像“章甫”到了南方才无所用感到迷惑，俺看到彩色的绣文就想起年轻时曾经游睢。

赏月延秋桂，倾阳逐露葵。大庭终反朴，京观且僵尸。

高枕虚眠昼，哀歌欲和谁？南宫载勋业，凡百慎交绥。

倾阳：《求通亲亲表》（魏-曹植）：“若葵藿之倾叶太阳，虽不为之回光，然终向之者，诚也。”后因以喻忠诚。

露葵：向日葵。《讽赋》（宋玉）：“为臣炊雕胡之饭，烹露葵之羹。”

大庭：大庭氏；借指古至德之世。《庄子-胠箧》卷4：“子独不知至德之世乎？昔者容成氏、大庭氏、…神农氏，当是时也，民结绳而用之，甘其食，美其服，乐其俗，安其居。”《留上李右相》（唐-高适）：”“风俗登淳古，君臣挹大庭。”

反朴：回复淳朴。《淮南子-原道训》：“已雕已琢，还反于朴。”《风疾舟中伏枕书怀…》（杜甫）：“反朴时难遇，忘机陆易沉。”

京观：古为炫耀武功，聚集敌尸，封土而成的高冢。《左传》宣公十二年：“古者明王伐不敬，取其鲸鲵而封之，以为大戮，于是乎有京观。”杜预注：“积尸封土其上，谓之京观。”

南宫：南宫云台。《后汉书》卷22：“永平中，显宗追感前世功臣，乃图画二十八将于南宫云台。”

凡百：一切；一应。《雨无正》：“凡百君子，各敬尔身。”郑玄笺：“凡百君子，谓众在位者。”《晋书-山涛传》：“天下事广，加吴土初平，凡百草创，当共尽意化之。”

交绥（suí）：交战。《说文解字》：“绥，车中把也。”《梁书-武帝纪上》：“接距交绥，电激风扫。”《为中书门下请追尊号表》(唐-杜牧)：“虽李广材能，充国沉勇，但能闭垒，岂敢交绥?”

大意：俺像秋桂延赏明月，俺像葵花倾向太阳。国家终归回到“大庭”那样的至德时代，入侵的敌人终将僵尸如山。白日高枕无忧俺却徒然忧愁，俺哀歌声声是要想和谁？南宫云台记载功臣勋业时，无论如何要记住交战一定要慎之又慎。

这首长诗40联。分五层。

首层10联。写己遭遇。从天宝末写起。让俺任“河西尉”时，蓟北已经兴师。俺“不才”得官很晚，俺为“省郎”更迟。俺曾到凤翔“扈圣”。俺现在夔州“端居”。俺是“萍流”仍被严武引荐。俺如“樗散”仍被皇上恩慈。俺因故不能返朝，俺常怀皇上恩德。森严的“翠华”好远啊，俺白首飒飒悲伤凄凄。俺太拙滞于“林泉”。俺虽生，酒力已尽文思也衰。俺像相如在“文园”寂寞，俺像扬雄在汉阁蹉跎。俺因病不能回朝参与君臣议政，俺惭愧白白蒙受皇上恩惠。俺听说皇上受辱真想“扬镳”疾驰，俺拔剑而起也只能砸碰这衰老之躯。（俺很遗憾不能回朝“君臣议”。既如此，俺就写诗来议议。）

第二层10联。叙平乱过程。国家“经纶”之地，忽然风起云涌。战场血流成河，百姓泪流满面。江河楼船不断，中原鼓角悲哀。贼壕连到延州，战瓦落到丹墀。（首4联写安史之乱长安沦陷。）先帝（肃宗）在病榻上，向宗臣（郭子仪）切切叮嘱。恒山那儿还有铁骑，辽海那儿还有贼旗。农夫感叹到处是丢弃的兵甲，行人走路要避铁蒺藜。（中3联写肃宗受遗。）总戎（代宗）为了大局，听信了降将的“卑词”。（指史朝义死后降将的安排。）然而，这些降将所在州郡何时缴纳“楚贡”？他们是不是“尧封”让人怀疑。不管咋说吧，北寇总算平定了，但回头一看，西边的吐蕃犹如卷席。（末3联写代宗平定安史之乱。）

第三层4联。写救时之策。俺在夔州，不能陪皇上游玄圃。俺等着皇上访“具茨”。现在皇上没访“具茨”，俺这个“牧马童子”就说说俺的看法：一、销兵器铸农器（重农）；二、在讲经论道之地“辟书帷”（轻道轻佛重儒）。为啥要这样呢？天机庙算高深难测，杞人忧天正有此意。（啥意思？）可惜俺现在形容潦倒，没办法去“答效”皇上。（杜甫的救时之策是重农重儒。杜甫认为只要销兵器辟书帷就能救时。）

第四层8联。写夔州时局。年初朝廷分派使者，到各地督办赋敛。恐怕不是要“均赋敛”，也不像是“问创痍”。（评价新赋敛政策。）夔州地处边疆，还要提供繁多的军需供给，民多怨思。难道认为百姓造反只是小患？难道不知道“云梦”难追？（提醒：不要因赋敛逼百姓造反。）现在应该卧薪尝胆，百姓是否造反岂能“察眉”？朝堂不是有很多凤凰吗？贞观时代的做法才是“元龟”。（建议：借鉴贞观赋敛政策。）现在是处处飞檄家家竞锥。为啥不派一个“萧育”？派来的蜀使都干了些啥？（建议：快派“萧育”。）

末层8联。写自己客夔情景及期望。俺在“钓濑”，疏于典籍。俺在谷口，天天下棋。（寂寞。）夏天热俺有旧扇，冬天暖只需薄衣。（生活简单。）俺像王粲因战乱入楚登楼。俺像孔子因道穷悲泣。（悲伤。）俺到南方才无所用，看到彩绣俺想起“游睢”。（思乡。）俺像秋桂延赏明月，俺想葵花向着太阳。（忠诚。）国家终会回归“大庭”，入侵者一定会僵尸如山。（未来光明。）俺本该高枕无忧却“虚”操心，俺写这首哀歌又是给谁？俺希望：南宫云台记载功臣勋业时，无论如何要慎重对待“交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