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米饭不够吃背后的真相

《红楼梦》第七十五回，贾母留尤氏吃饭，“伺候添饭的手内捧着一碗下人的米饭”，“老太太的饭完了”，于是引出很多读者的感慨：看哪，贾府穷了，连饭都不够吃的了！

贾府的败落，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在故事正式展开之前，就通过冷子兴之口，介绍“如今这宁荣二门也都萧疏了，不比先时的光景”。但由于元春封妃带来的红利，我们看到的八十回的大部分，仍旧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似的繁华热闹。

秦可卿死后有灵，早就做出过预言，这只是“瞬息的繁华，一时的欢乐”，并且“否极泰来，荣辱自古周而复始，岂是人力能可保常的？”贾府的败落，势在不免。

大约五十回以后，宁荣两府的经济衰败，已经一步一步地显露出来：乌进孝交年租时，贾蓉说出一个传言“凤姑娘和鸳鸯悄悄商议，要偷出老太太的东西去当银子呢”，但是贾珍不信。贾珍不信，可见偷贾母的东西去当当，是“穷到如此”、非常严重的一件事。结果到了七十三、七十四回，琏凤夫妻真的通过鸳鸯，偷了贾母的东西出来当。从前的传言、谣言，原来竟是预言，“穷到如此”的状况就这样真的出现了。

但是，穷是穷了，东拼西凑、寅吃卯粮过日子，还能维持表面的体面。而要到了贾母的饭都不够吃的程度，那不仅是外表的体面维系不住，而且是整个贾府都“到什么破窑里去了”！

所以我们疑惑，还没经过获罪抄家呢，贾府真的穷到贾母的饭都不够吃了吗？

并不。

贾母饭不够吃这一节，细究起来，是这样的：平时贾母和宝琴一起吃饭，钗黛三春、邢王、纨凤，都是在各自屋里吃饭。但是前一晚刚刚抄检了大观园，贾母要尽量缩小其破坏性，维持团结稳定，于是普遍性地大发赏赐，给王熙凤送粥，给李纨送肉（名义上肉是给贾兰的，但是贾母与贾兰一向并不亲密，还是冲着李纨去的），给宝黛送果子猩和笋，并且留探春与尤氏吃饭。

探春与尤氏被留饭，但是待遇不同。探春是孙女，可以和贾母同桌共食；尤氏是孙辈媳妇，只能在贾母下桌后再来吃。

弄清背景之后，我们再来看细节：“贾母因问：'有稀饭吃些罢。’尤氏早捧过一碗来，说是红稻米粥”。再联系五十四回中秋宴，贾母觉饿，凤姐介绍“有预备的鸭子肉粥”；贾母要清淡，凤姐又说“也有枣儿熬的粳米粥”，贾母嫌甜腻，凤姐又推出“还有杏仁茶”，可以看出，贾府的饭，尤其是主食，不会只准备一样。七十五回贾母要稀饭，就有红稻米粥；如果要干饭，肯定还有别的准备。

干饭是什么？应该就是尤氏吃的“白粳米饭”了。够不够吃呢？至少尤氏自己说是够了：“我这个就够了，也不用取去”。只不过不再有多余。如果尤氏吃了一碗不够，要再添，就只能吃“下人的米饭”了。

好，我们来算算账：本来是贾母和宝琴两个人的饭，加上探春三个人来吃，也够了；红稻米粥还有剩余，可以送给王熙凤；“剩下的”还够尤氏吃，只是不再有多余——两个人的饭，够供给五个人来吃，这是穷吗？这是“饭不够吃”吗？

如果贾母宝琴凤探尤之外，这顿饭还有剩余的，会扔掉吗？那倒不至于，因为自然会“散与他们吃”，给侍候的丫鬟婆子分食。鸳鸯不是让人把探春的饭取来添，“你（尤氏）够了，我不会吃的”吗？到那个时候，可不会因为是“红稻米粥”、“白粳米饭”这些“细米”，就留下来，给主子下一顿再吃。

说到这里，你还会感慨“贾府穷了”、“饭不够吃”吗？这是奢侈靡华好不好！

一边是经济的衰败，一边是继续维持奢华的排场，不肯节俭。这，是贾府最终败落的原因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