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甫七律《滟滪》读记

杜甫七律《滟滪》读记

（小河西）

滟滪

滟滪既没孤根深，西来水多愁太阴。江天漠漠鸟双去，风雨时时龙一吟。

舟人渔子歌回首，估客胡商泪满襟。寄语舟航恶年少，休翻盐井横黄金。

此诗作于永泰二年（766）或大历二年（767）夏秋间，时杜甫居夔州。滟滪：指滟滪堆。《水经注》卷33（北魏-郦道元）：“水门之西，江中有孤石，为淫顶石，冬出水二十余丈，夏则没。”《入蜀记》（宋-陆游）：“瞿唐关，即故夔州，与白帝城相连，关西门正对滟滪堆，堆，碎石积成，出水数十丈。土人云：岁旱时，石露大半，有三足，如鼎状，关城下旧有锁水二铁柱。”《太平寰宇记》卷148：夔州“滟滪堆周围二十丈，在州西南二百步蜀江中心瞿塘峡口。冬水浅，屹然露百余尺；夏水涨没数十丈。其状如马，舟人不敢进。”

滟滪既没孤根深，西来水多愁太阴。江天漠漠鸟双去，风雨时时龙一吟。

太阴：阴阳五行家以为北方属水，主冬，太阴为北方，故亦借指冬季或水。《蝉赋》（魏-曹植）：“盛阳则来，太阴逝兮。”（指冬季。）《淮南子-天文训》：“积阴之寒气为水，水气之精者为月。”

江天：《之零陵郡次新亭》(梁-范云)：“江天自如合，烟树还相似。”《春江花月夜》（唐-张若虚）：“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

漠漠：迷蒙貌。《九思-疾世》（汉-王逸）：“时昢昢（pò）兮旦旦，尘漠漠兮未晞。”（昢昢：日月初出貌。尘：雾。晞：消散。）《积雨辋川庄作》（唐-王维）：“漠漠水田飞白鹭，阴阴夏木啭黄鹂。”

龙吟：龙鸣；大声吟啸；如龙吼。《归田赋》（汉-张衡）：“尔乃龙吟方泽，虎啸山丘。”李善注：“言己从容吟啸，类乎龙虎……《淮南子》曰：龙吟而景云至，虎啸而谷风轃（zhēn）。”

大意：滟滪堆尽没孤根深深。西边来水太多让人揪心。江天迷蒙水鸟双双飞去，风狂雨骤时不时如虎啸龙吟。

舟人渔子歌回首，估客胡商泪满襟。寄语舟航恶年少，休翻盐井横黄金。

歌：棹歌。《秋风辞》(汉-刘彻)：“箫鼓鸣兮发棹歌，欢乐极兮哀情多。”《越女词》（唐-李白）：“耶溪采莲女，见客棹歌回。”

估客：商人。《世说新语-文学》（南朝宋-刘义庆）：“闻江渚间估客船上有咏诗声。”《别诗》（梁-萧绎）：“莫复临地不寄人，谩道江中无估客。”《晚次鄂州》（唐-卢纶）：“估客昼眠知浪静，舟人夜语觉潮生。”

恶年少：恶少年。《史记-大宛列传》：“发属国六千骑，及郡国恶少年数万人，以往伐宛。”颜师古《汉书》注曰：“恶少年谓无赖子弟也。”安史之乱后国家陷入动荡，恶少年们乘势而起。他们抢劫、偷盗、勒索、聚赌等…，恶行层出不穷。长江、运河沿岸有不少专门攻劫江上行商的恶少年。三峡一带还有专门攻击盐商的恶少年。杜牧在《上李太尉论江贼书》中称之为“劫江贼”。《驱竖子摘苍耳》(杜甫)：“寄语恶少年，黄金且休掷。”

盐井：夔州产盐。《新唐书-地理志四》：“夔州云安郡。…奉节，上。…有永安井盐官。云安，上。有盐官。…大昌。下。有盐官。”《夔州都督府记》（唐-李贻孙）：“城之左五里，得盐泉十四，居民煮而利焉。”

翻盐井：此或指抢劫江上盐商船只，或指贩盐。

大意：熟习水性的舟人和渔人唱着棹歌回头看，估客和胡商不禁泪满衣襟。寄语江上的舟航恶少年，不要趁机抢劫江上盐商的舟船横夺黄金。

此诗前二联写滟滪堆江景。江上水大，滟滪尽没，孤根很深，让人揪心。水天漠漠，水鸟双双飞去；时不时风雨大作，如虎啸龙吟。危险可怕之景。三联写江上所见。内行的舟人渔子唱着棹歌回头看，中外商人担心贻误商机又担心舟船倾覆一个个泪满襟。末联是担心也是警告。在如此危险的滟滪堆，杜甫最担心的是“舟航恶少年”。担心这些专门在江上作案的恶少年趁机打劫。警告他们千万不要打劫盐商抢劫黄金。诗中“孤根深”、“水多”以及狂风暴雨等，都是在写行船的风险，这本身已让人“泪满襟”了。除此外，还要担心恶少年的趁水打劫。从大处而言，似乎在说国家本就内忧外患，恶势力还要乱上加乱。从小处说，杜甫回故乡的路本就不平坦，还要担心这些“恶年少”。（一首拗体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