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甫五古《送殿中杨监赴蜀见相公》读记

杜甫五古《送殿中杨监赴蜀见相公》读记

（小河西）

送殿中杨监赴蜀见相公

去水绝还波，泄云无定姿。人生在世间，聚散亦暂时。

离别重相逢，偶然岂定期？送子清秋暮，风动长年悲。

豪俊贵勋业，邦家频出师。相公镇梁益，军事无孑遗。

解榻再见今，用才复择谁？况子已高位，为郡得固辞？

难拒供给费，慎哀渔夺私。干戈未甚息，纪纲正所持。

泛舟巨石横，登陆草露滋。山门日易夕，当念居者思。

此诗作于永泰二年（766）秋，时杜甫客居夔州。殿中杨监：即杨殿中监。详见前二文《杜甫五古“殿中杨监见示张旭草书图”读记》和《杜甫五古“杨监又出画鹰十二扇”读记》。相公：指杜鸿渐。永泰二年（766）二月杜鸿渐赴蜀平崔旰之乱，约当年夏天到达成都，次年六月归朝。【《旧唐书-代宗记》永泰二年二月：“壬子，命黄门侍郎、同平章事杜鸿渐兼成都尹，持节充山南西道、剑南东川等道副元帅，仍充剑南西川节度使，以平郭英乂之乱也。…（大历二年）六月戊戌，山南、剑南副元帅杜鸿渐自蜀入朝。”】殿中监杨公在夔州与杜甫见面后，要入蜀“见相公”杜鸿渐。杜甫以此诗相送。

去水绝还波，泄云无定姿。人生在世间，聚散亦暂时。

离别重相逢，偶然岂定期？送子清秋暮，风动长年悲。

还波：回波。《赠逸民》（梁-萧衍）：“漏有去箭，流无还波。”

泄云：《望孤石》(南朝宋-鲍照)：“泄云去无极，驰波往不穷。”《感遇》（唐-陈子昂）：“严冬阴风劲，穷岫泄云生。”

长年：老人。《淮南子-说山训》：“桑叶落而长年悲也。”《入若邪溪》（梁-王籍）：“此地动归念，长年悲倦游。”

大意：溯江而上一定有回波。飘散之云无固定之姿。人生在世间，聚散皆短暂。离别之后重相逢，纯属偶然哪有定期？清秋日暮送您赴蜀，秋风萧瑟，俺年老伤悲。

豪俊贵勋业，邦家频出师。相公镇梁益，军事无孑遗。

解榻再见今，用才复择谁？

勋业：功业。《大司马吴汉诔》（汉-杜笃）:“勋业既崇，持盈守虚。”《奉寄别马巴州》（杜甫）：“勋业终归马伏波，功曹非复汉萧何。”

邦家：国家。《后汉书-皇甫规传论》：“故能功成于戎狄，身全于邦家也。”《辩亡论下》（晋-陆机）：“邦家颠覆，宗庙为墟。”

梁益：指蜀地。蜀汉有梁、益等州。《剑阁铭》（晋-张载）：“勒铭山阿，敢告梁益。”《为石仲容与孙皓书》（晋-孙楚）：“师不踰时，梁益肃清。”吕向注：“梁益，二州名。”

孑（jié）遗：遗留；遗民。《云汉》（诗经）：“周余黎民，靡有子遗。”《览古》（唐-吴筠）：“秦皇燎儒术，方册靡孑遗。”

解榻：典“悬榻”。《后汉书-徐稺（zhì）传》：“(陈)蕃在郡不接宾客，唯（徐）稺来特设一榻，去则县（悬）之。”后以喻礼待贤士。《赠李十五丈别》（杜甫）：“山深水增波，解榻秋露悬。”

大意：自古豪俊之士重功业。如今国有战乱频出兵。相公这次担任巴蜀主帅，军事上全权负责没有遗漏。当年您曾受相公礼遇今又再见，相公用人不选择你还能选谁？（杨公过去曾受相公礼遇。）

况子已高位，为郡得固辞？难拒供给费，慎哀渔夺私。

干戈未甚息，纪纲正所持。

高位：杨公如是殿中监，则从三品。如是殿中少监，则从四品上。【《唐六典-殿中省》（卷11）：“殿中省。监一人，从三品。少监二人，从四品上。”】

固辞：坚辞；再辞。《尚书-大禹谟》：“禹拜稽首固辞。”《战国策》齐策四：“孟尝君固辞不往也。”《礼记-曲礼上》：“凡与客入者，每门让于客。客至于寝门，则主人请入为席，然后出迎客，客固辞。”孔颖达疏：“固，如故也。礼有三辞：初曰礼辞，再曰固辞，三曰终辞。”

供给：供应军需。《黄河》（唐-杜甫）：“黄河西岸是吾蜀，欲须供给家无粟。”

渔夺：侵夺，掠取。《汉书-景帝纪》：“渔夺百姓，侵牟万民。”

纪纲：法度；治理。《五子歌》（先秦）：“惟彼陶唐，有此冀方。今失厥道，乱其纪纲，乃底灭亡。”《国语》晋语四：“此大夫管仲之所以纪纲齐国，裨辅先君而成霸者也。”

大意：况且您已身处高位，要您担任州郡长官哪能强辞？难以拒绝需要缴纳的军需供给，但对非法的侵夺务必要感到痛心。战乱确实还没结束，纲纪正是需要您努力坚持。

泛舟巨石横，登陆草露滋。山门日易夕，当念居者思。

滋：侵染。《离友》（魏-曹植）：“凉风肃兮白露滋。”《望月怀远》（唐-张九龄）：“灭烛怜光满，披衣觉露滋。”

日易夕：《县城秋夕》（唐-钱起）：“山城日易夕，愁生先掩扉。”

大意：江上行舟有巨石当道，登路步行有草露沾湿。夔门高峻太阳早早西下，长夜漫漫请莫忘俺在思念着您。

这首诗24句。首8句写送别。虽去水有回波，但浮云无定姿。因此，人生聚散皆“暂时”。离别又能重逢，只是偶然而没定期。今秋暮时分送君赴任，秋风萧瑟“长年”伤悲。接着8句写赴任之因。国家常“出师”，豪杰重勋业。现在相公担任山南道剑南道副元帅，军事上全权负责。你昔曾在相公幕中任职，相公相知与您，如今正是建功立业之时，相公用才还能选择谁？况且你已是高官，岂能固辞？末8句为别语。一是嘱咐做个好官。朝廷军需当然不能拒绝，但千万要禁止非法“渔夺”百姓。现在正处战乱之中，务必秉持纲纪。二是交代道路多艰。行舟必有“巨石横”，行路也有“草露滋”。（保重。）三是不要忘了俺的思念。俺居山中，山高“日易夕”，日短夜长，长夜之中俺会想念您的。

【从本诗看，杨公可能是来蜀地任州刺史的。唐制上州刺史从三品，中州刺史正四品上，下州刺史正四品上。朝官到地方任职，一般是要晋级的。据此推测：杨公在朝中兼衔可能是殿中少监。“杨少监”是可以省称为“杨监”的，古今无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