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汉的兵、钱和人才
文 / 子玉
秦汉是中国历史政治制度的发端,因为其为大一统帝国提供了一套治理天下的模板,唐宋、明清的转折和创新都是在秦汉制度的基础上以时间为杠杆进行改进的。
由于秦帝国存在的时间太短,所以,秦朝虽然开创了大一统的模式并制定了相关的配套制度,但将其与现实结合并完善的还是汉朝。所以,想从制度层面透视历史,必得读懂汉帝国,而制度除了基本的组织框架之外最重要的就是兵、钱、人这几件事了。
先说兵。汉朝是全民皆兵,每个成年男子都必须得服兵役,而汉朝的兵役又分为“卫”“戍”“役”几种。
汉制,男子满二十三岁就必须得强制性去帝国的都城长安去服兵役,周期为一年,称为“卫”。他们所服役的就是帝国的常备军,南军和北军。在这个过程中,每个人的吃喝用度以及来回费用全都由朝廷承担,所以,南北军也是帝国最精锐的部队,承担着保卫皇帝和国都以及应对战争的大事。
而戍卒的待遇就比较惨了,虽然服役期只有三天,但由于帝国疆域的辽阔人们服役的地方又在边疆,所以在来回路上就得消耗大把的时间,有些地方的周期甚至长达半年之久,而且,费用还得自己来承担。
这也是秦朝常常出现戍卒逃亡现象的根本原因。汉承秦制,所以在兵役制度上也并没有做大的修改。
在汉朝国祚无限延伸的过程中,朝廷也逐渐感觉到了这套制度在实际运行中的弊端,于是就出台了变通的办法:你可以不用去戍边,只要交三百钱就可以免除三天的兵役,朝廷拿着这个钱雇人去干这活。
但这里边有一个问题,就是,无论是去长安还是边疆服役,由于周期实在太短士兵的素质根本得不到保证。当时的办法是,地方在每年秋天都会集合辖区内的所有壮丁进行秋季大阅兵,操练一个月,而且,各地都按照自己的地域特色发展不同的兵种:产马区训练骑兵(车骑),近水处练水师(楼船),其它地方练步兵(材官)。
这就是刘邦、樊哙、卢绾这帮沛县的市井人物上了战场马上就能进入状态的根本原因。
▲刘邦团队 图源/剧照
除了去长安当一年的卫兵和三天戍守边疆的义务,西汉的壮丁还要承担每年一个月的力役义务给朝廷干活,称为“更役”。当时诸如宫殿和帝陵的工程建设就是在力役制度的支撑下完成的。
当然,和戍卒一样,人们也可以花两百钱来免除这一个月的力役。还有,和卫兵不同的是,男子满二十岁之后既要开始服力役。
西汉的军队除了卫兵和戍卒之外还有一支特殊的军队隐藏在民间,就是良家子。一些家庭条件比较好的人家平常会刻意加强骑射技能的训练,当战争爆发时,他们会主动报名跟随汉军出征然后以战场上的军功来换取封侯的资格。汉武帝发动对匈奴的反击战时,就多次有良家子从军的记录。
当汉军主力缺员时,朝廷往往还会将罪犯补充进军队,让他们戴罪立功。
总之,全民皆兵的好处就是,能够调动一切的力量来为战争服务,但由于古代交通条件的限制,汉朝想在短时间内集结起数量庞大的军队也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等军队集结起来之后,机会也往往就错过了。
是的,汉朝南北军的编制也就七八万人,根本不足以应对大规模的战争,全国性调兵肯定是一道必然的程序。
另外,由于服役周期太短,汉军的整体素质实际上并不高。
再说西汉的钱。西汉的收入分为田租、人口税、山河湖海的收入三种,一般来说,田租和人口税流向大司农负责的国库,山河湖海的收入流入皇帝自己的腰包,由九卿之一的少府来分配管理,三部分收入共同支撑宫廷和庙堂的正常运转。
汉朝实行轻徭薄赋,按照“十五税一”征收田租,实际上往往是按照“三十税一”的标准执行的,而且,汉朝的皇帝还经常性地免除田租。据统计,汉文帝前后免除田租的时间叠加在一起足足有十一年之久。这就是汉朝能够从楚汉争霸的废墟中走出来并开创了“文景之治”盛世的根本原因。
但人口税的征收却是硬性标准,只要你的户籍被登记在册,不管你的经济状况如何,都是要缴纳人口税的,如果不能按时缴纳,那就是犯法行为,是要去官府里做苦力的。
所以,这就造成了一种现象,无力缴纳人口税的人会主动将自己出卖,以奴隶的身份给大户人家打工,由大户人家来负担此项开支。
而且,由于西汉的土地是私有制,老百姓在遇到收成不好的年份时会选择将手中的土地出卖,由此又引发了土地兼并的问题。在时间的重力下,汉王朝逐渐形成了富者田连阡陌,穷者无立锥之地的状况,与地主绑定的奴隶也越来越多。
是的,土地问题和奴隶问题才是西汉灭亡的主要原因。
对于耕地之外的山河湖海,最初是由少府管理将收入全部归入宫廷供皇帝开销,但在实际的运作过程中还是会经常发生被人私自闯入进而牟利的情况。所以,朝廷后来就做了变通,允许人们去开采山林池泽的资源,然后在自身收获的基础上按照比例向朝廷缴纳一定数量的赋税,这也可以理解为最初的商税。但这部分收入还是供皇帝开销。
由于山林池泽蕴含丰富的资源,由此也诞生了一批靠专业开采、经营而致富的盐铁商。这套制度越来越成熟之后,少府的收入也就逐渐超过了大司农主管的国库。
后来,随着汉武帝用兵匈奴的规模不断扩大,朝廷的收入已经不足以维持战争的开支,于是,汉武帝就主动将皇家的私人财政贡献出来,同时要求那些盐铁商也对标自己主动解囊,支持对匈战争。
▲汉匈战争 图源/剧照
令汉武帝意外的是,那些盐铁商根本就没有吐血的意思。于是,盐铁专营就被提上了日程,既然商人不想将自己的获利贡献出来,那么朝廷就直接掐断他们的收入来源。
说白了,商人只是盐铁产业链上的一个环节,由于资源的主权是朝廷,商人其实是非常被动的,这个结果一点也不意外。
这次被朝廷收回的还有酒的生产经营权。由于盐铁酒都是当时的大宗商品,所以,帝国的财政马上也就得到了质的变化。同时,汉武帝还大力重用桑弘羊这种经济型人才,从各种渠道进一步丰富帝国的财政,“均输”“平准”还有“鹿皮货币”等政策都是当时特定情况下的产物。
因为盐铁的专营,昭帝时朝廷还专门召开了著名的盐铁会议,其会议纪要还被编制成了一本《盐铁论》的书。
最后说人才。汉初的时候,由于军功阶层的存在,所以,帝国从庙堂到地方的职位基本上被强大的军功派所垄断。当时,郎中令所属的郎官虽然是帝国的人才库,为朝廷储备、培养人才,但郎官基本上也由功勋阶层的子弟来填充,如果其中有来自民间的人,那么也一定是通过花钱得到的名额,司马相如当年就是这么进入郎官队伍的。
当时,朝廷还有举贤良方正的制度来从民间引入人才,但这种制度毕竟是随机的,而且由于军功派的存在,朝廷的人才机制并没有做到从上到下的彻底打通。
汉武帝时,由于军功阶层逐渐退出舞台,朝廷也就适时推出了两种制度以从民间引入人才:
建立太学;举孝廉。
太学生的归属一般有两个方向:毕业考试甲等的进入郎官队伍;乙等的充任郡县长官的属吏在基层接受锻造。
由于双方链接资源的不同,这两个群体的成长速度和升迁进度肯定会不一样。
但郡县的属吏同样有机会再次进入朝廷,因为,当郡县举孝廉的时候这些人也往往会成为第一候选人再次进入朝廷,因为他们毕竟有知识和实践经验的积累。
如此,就形成了一个循环:太学生在毕业之后被分配到地方郡县进行实习,然后被地方举为孝廉进入朝廷,朝廷在进行统一的考试之后再将这些人放到郎官队伍中进行培养,当某些职位出现空缺之后,这些郎官就被补充进帝国的官员队伍。
可见,汉武帝之后西汉王朝已经有了一套非常成熟的人才选拔机制,阶层的壁垒在太学和察举制度的设计下被强势打通。此前,帝国的丞相都是由萧何、陈平、周亚夫这样的军功派来出任,昭宣之后,像丙吉、魏相这样的宰相全是出自民间的读书人。
▲丙吉 图源/剧照
但此种制度依然存在漏洞,就是,富人以及官僚家庭可以将昂贵的图书一代代传承下去,由此,他们的子孙也都有进入朝廷的机会。
而且,被举荐上去的人有了举孝廉的权力之后一般也会出于报恩的心理对举主的子孙特别照顾。这样,察举制又发展成为一少部分人的游戏,帝国的官吏永远在一个小圈子中循环。
再加上土地兼并的加剧,西汉王朝逐渐诞生了一个新的阶层:以文化传家且有强大经济基础作为支撑的世家。
当这一阶层崛起之后,西汉王朝的命运就已经进入了倒计时。王莽之所以失败,就是因为得罪了这帮人。刘秀也是在世家的支持下才成为了汉光武。
世家,从西汉末年,穿过东汉,一直延续到两晋南北朝,至隋唐时依然是中坚力量的存在。
不过,秦汉毕竟是一系列制度的开创者和实践者,有些事也不必苛责太深,按照熵增定律的解释,一切事物的发展在达到高潮之后都会逐渐走向无序,甚至毁灭。
一个王朝如此,一项制度也是如此。
变,才是这个世界的常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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