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对联选萃：得闲常读八义集，不忍重听七步吟

民国闻人、抗日烈士蔡公时（1881-1928）有这样一副墨迹：

得闲常读八义集，不忍重听七步吟。

先看上联“得闲常读八义集”。这个“八义集”有点费解~

网上查阅，有说是指儒学中的“孝、悌、忠、信、礼、义、廉、耻”；

也有说是指佛学中的“真能立、真能破、真现量、真比量及似能立、似能破、似现量、似比量”。

上述佛学“八义”，讲的是——人如何认识所处的世界，如何去伪存真、去粗存精，去追求真理。

粗浅地说，“真能立”，指你的认知有理有据，能站住脚；“似能立”，指你的认知看似很正确，其实有破绽；“真能破”，指你反对别人的认知有理有据；“似能破”，指你反对别人的认知看似有理、实则无理……

“八义”具体理论博大精深，简要了解可参阅：因明学纲要（zhuanlan.zhihu.com/p/25153358）。

再看下联“不忍重听七步吟”，这个好理解，厚黑学，窝里斗，同室操戈，祸起萧墙……一部中国史，千年内斗功……蔡公时先生最不忍听的，就是这个。

整体来看，上联讲追求真理，下联说不要内斗。在民国那个外侮凶凶、内战频仍的年代，如此言辞，很合蔡先生这样志士仁人的愿望。

蔡先生曾就读于日本东京弘文书院、东京帝国大学，也曾在江西政法学校任教，办过北平民国大学。晚清民国时知识分子多精佛学，将此“八义集”理解为佛学理论，似乎能讲通。

那有人会说了，既然“内斗”不好，那为什么纵观人类史，它总是彼伏此起，层出不穷，“此恨绵绵无绝期”呢？

比如罗马帝国的“兵营出皇帝”。李筠教授曾在《西方史纲50讲》中提到：

（罗马皇帝）康茂德在公元192年死后，不到100年的时间里，罗马出了26位皇帝，这只是被罗马官方承认的，不被承认的自立为帝者还有二三十个，这五十几位，几乎无一善终，绝大多数的结局都是被（自己的）士兵所杀。

又比如政治学者包刚升、曾讲过奥斯曼帝国的皇位继承，真可谓“没有做不到，只有想不到”：

14世纪，奥斯曼帝国曾经颁布过《杀害兄弟习惯法》。国王一旦取得王位，就可以合法地处死他自己的兄弟，目的就是为了王位能够稳定。

可以想象，奥斯曼帝国关于王位的权力斗争激烈到何种程度，才会想出这样一个惨无人道的解决办法。而且你也想得到，一旦用这样的解决办法，王位继承争夺战只会更加血腥。

个人分析，这里的逻辑大概是——内斗，是让强人脱颖而出、取得统治地位的最有效的手段~

——老子的天下是打下来的！不服，你过来试试！

这，看起来虽很残酷，但拼杀出一个大智大勇的人来当皇帝，也是中古时代、人类寻求和平秩序的无奈选择。

正如56岁的曹操在《让县自明本志令》中讲的：

设使国家无有孤，不知当几人称帝，几人称王！

现代社会进步了，但内斗的逻辑没变，还是弱肉强食，变的只是形式：

——没有底线的武斗不存在了，没有上线的文斗正大兴其道；

——没有底线的阴谋不存在了，没有上线的阳谋正愈演愈烈……

但即使如此，人类资源分配的最后凭藉，依然还是武力，所以——我们要表彰“两弹元勋”、俄乌还在激烈缠斗、“忘战”比“好战”更可怕……

反观动物，或许更有助于看清人类。

一些动物为了争夺食物、争夺交配权，“内斗”极其残酷。

百兽率舞，莺歌燕舞，只是人对动物岁月静好的美丽想象。

生物学家王立铭讲：进化论是唯一靠谱的成功学。

通过残酷竞争、甚至自相残杀，让最强健的个体得到更多的资源，生育出更强健的后代，才是种群进化的底层逻辑。

一则调查数据显示，某地区的几十只大象幼崽，都是3头强健公象的后代。由此可以想见，其他成年公象，一定向他们发起过极其惨烈的抗争~

而非洲的斑鬣狗，强壮的幼崽则会杀死自己的同胞，妈妈看见也听之任之——因为食物有限，只能让最强壮的活下来。

网上有这样一段视频，两只长颈鹿挥动长颈做殊死搏斗，场面很震撼：

远的不说了，日常生活中、各类微型“内斗”也比比皆是。

比如领导为了整顿纪律，常常会“杀鸡儆猴”、用一个人“开刀”。大家一看，领导不是说着玩呢，动真格了！一下子就都“规矩”了。

你说领导这做法，到底是善？还是恶？

或许都不是，领导只是在其位谋其政，为了解决问题，无奈地采取了一点措施而已。

再比如大家更熟悉的，单位搞绩效考核、末位淘汰，你说这公平吗？

很难说。领导也不想得罪人，常常发动群众斗群众。

虽说最终淘汰也会有松有紧，但公司就是要通过这种“内斗”，倒逼大家令行禁止、多干快干、加班加点。

在老板看来，既然斗斗更健康，适当斗斗又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