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版社替银行印钱 | 白水·早茶夜读

第1380夜

时间：1907年—1923年地点：上海

出版社替银行印钱

文 / 白水

乍听可能觉得不可思议，细想想也没啥。印啥不是印呢，何况夏老板原是干过印刷的。即使后来出版社干大了，印刷的业务也没有丢，相对独立且口碑良好。事情发生在1908年。稍往前一点儿，1907年6月，汤总给度支部和农工商部打申请，希望可以获准印钱。一个月左右，上面批准了。于是，浙江兴业银行成了第二家可以发钱的民营银行，大清户部银行一年之后才会成立。说起汤总，江湖地位很高，为东南互保出过大力气，这会儿担着浙江铁路公司的总理，浙江的第一条铁路是在他主持下修建的，1912年被任命为第一任交通总长，但是没去。不过，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汤总和张总同年同乡，过往甚密。张总，一个把夏总的印刷厂变成一家知名出版社的人。好了，人齐了。地点嘛，浙江兴业银行在上海有分行（另一家分行在汉口），出版社的印刷厂在宝山路落定不久。这次印钞的反响很好。民元十年以后，不光是浙江，什么江西湖南奉天新疆等地的银行也和商务印书馆谈印钞的事情。而这后来的事，谁也说不准。浙江兴业银行原本因为一些不便——有自身的，也有大环境的，决定不印自己的钱了，用别家银行印的钱，可是总供不上用。1920年12月，叶总呈文币值局，想恢复自己印钱的权利。1921年1月，上面批了。董事局开会，定了方向：

（1）向英国造纸公司定制钞票纸，每张均有行徽水印暗记。

（2）以定制之纸，交商务印书馆承印，分一元、五元、十元三种。正面分别管仲、姜太公、王阳明肖像，背面刊一公鸡，取其羽毛复杂，易藏暗记也。

（3）设立发行部，属于总行。

（4）订立发行规程，现金准备至少七成，严格遵守。名第一次商务印为第一版，法国印为第二版，第二次商务印为第三版。

生意是双方的。商务的鲍总觉得还得谈谈谈。首先是价格，叶总不仅是浙江兴业银行的，还是商务印书馆的股东，董事会上有座儿的那种，要了八五折，鲍总觉得九折不能再低了，叶总允了。想必中间传话的陈总也发挥了作用。陈总现在是浙江兴业银行的人，以前在商务印书馆干的。总之，价钱好商量。不好讲的是时间。延长印制期限的事情，叶总没有同意。原拟是七个月，要延至九个月。不过，最后还是谈好了。一来印钱要谨慎；二来工序程序上，商务印书馆还是很有话语权的。九个月，商务印书馆分批交付。几个月后，出了样张，发现效果不好，于是，鲍总准备把背面的凸版改作凹版，叶总同意了。改为凹版后，发现可能纸也得换，一面所印不免透到另一面去。1922年2月1日，鲍总提议换纸，好在钞票印纸到得少。几天之后，从英国订的钞票印纸到了，价值不菲。压力回到了鲍总这边。商务印书馆在努力，但是进展不多。4月5日，鲍总去信叶总、陈总想换纸。叶陈二位不会很高兴，回信言：

承示钞票样张，所印墨色渗透背面，以水印处纸质松薄所致，应否改用他纸一节。查此项水印纸质尚坚韧，至水印处较为疏松，固系实情，但于调色、印工等事稍加注意，似不至渗透纸背。五元正面之绿色并未渗透，所有样张业经本行签定，是其明证。此次一元票上之红色，于调用时格外注意，当亦可免渗透。敝行之意，所有钞票仍拟用水印纸付印，应请台洽照办，并盼力求完善为荷。

经过商务的努力，印制上的问题最后算是解决了。可鲍总所以去信之必要也显现出来了：工期误了。还是时间问题。而时间的问题有时候就是钱的问题。鲍总不得不再致信叶、陈，聊聊展期和加钱的事儿。

叔通、揆初先生均鉴：

敬启者

敝馆承宝行订印钞票一事，只因纸张多所周折，故于原定办法迭经变更，于是所订合同不得不随之改议。此诚彼此两感不便也。兹将期限、印价及关于废纸各事，开具理由，函请察夺。

一、多印凹版宜宽期限也。

（甲）关于五元票者。查原订合同，系先印一元票以三个月交货，再四个月印交五元票。是言其一元、五元两种不逾七个月之限。盖敝处计划，原定五元票印凹版一次需时五个月，印凸版号码图章签字需时两个月。此七个月中，而印一元票之三月已指在内也。今五元背面亦改印凹版一次，则交货期应展长五个月，自无疑义。

（乙）关于一元票者。原定印凹版一次需时两月，印凸版号码图章签字需时一月。今背面亦改印凹版一次，论此已应展长时期两月。且因五元票背面改多一次凹版，而又提前先印，,势不能照原定次序办理。今单指一元票，交货期非延至五个月不可。惟欲印五元票凹版时，先抽印一元票若干，当可照办。

（丙）关于十元票者。原定印凹版一次需时一个半月，印凸版图章签字号码需时半个月。今背面亦改印凹版，则期限当然展长一个半月也。按印凹版手续，以敝处能力言，每日多至单面八千张为度。而是项纸张质地太薄，伸缩过甚，勉印两次凹版，实属异常困难耳。至于三种票版，原订民国十年十二月底以前制竣，今因一再改动，亦须展缓若干时，当蒙鉴察。

二、印票价值随以增加也。各票背面不印凸版而改印凹版，其印价自与原议不同，计应加之印价共一万六千九百五十元。兹将加价理由列表附呈。

三、废纸预备终觉不敷也。原订废纸,预备以百分之五为率，溢于此数，应归敝处认赔。嗣以多印凹版一次，承许加至百分之七五。然而按诸多印凹版纸张质薄情形，至少须加至百分之十为标准。事实使然，无可为强。且绉纸与原来破污，凡非印坏之纸，应请宝行承认，以昭公允。

右陈各节，敬乞鉴核示复。尚须双方于合同签注，俾资信守。

专此奉达，即颂

公祺

鲍咸昌谨启

民国十一年七月八日

行文谈钱，鲍总行，叶、陈二位也行，进士出身的银行业大佬呢：

咸昌先生阁下：

昨承八日惠函。

以敝行钞票因背面改刊凹版须延期交货并拟加价等因，均敬聆悉。

查敝行钞票背面，原议确系刊印凸版，惟贵馆所刊凸版，异常模糊，殊难应用，样券具在，可以查考。当时再三磋商，无法可想，只得改刊凹版。此与敝行纸张无关，谅早在台端洞鉴之中。当改刊时，贵馆仅以制版略需费用为言，时间、印费并未提及。兹者钞票业经开印月余，贵馆忽欲增加巨额印费，并延长交货期限至一倍之久，等合同于无效，实使敝行为难。

查所订钞票，原价已不算廉，此次改印凹版一次，免去凸版二次。套数既减，工料自省，此绌彼盈，相差无几。现在各银行钞票，大概印自美国钞票公司，其印刷之精，自不待言。该公司所制钢版乃真钢版，其价目平均尚不过每张三分以上。贵馆印刷日求精进，营业最讲信用，夙所钦仰，价目一层，务请从长研求。

敝行与贵馆交谊素深，以后交易正多，尤盼通盘筹算、格外克己为荷。所有印刷期限，此间总期从速。如延长数月，损失不赀。使贵馆易地而处，当亦有所不愿也。

至增加废纸一节，本可融通商量，但此间余纸无多，如按百分之十计算，实难敷用。且工人一闻又增废纸成数，则所废必更加多。即使能照尊拟数目增加，其结果恐仍不敷用。此事亦祈谅察为荷。

专复，并颂

大绥

浙江兴业银行敬启

十一年七月十日

啧啧，署名“浙江兴业银行”。协商就是你退一步我退一步。浙江兴业银行同意加钱，商务印书馆保证交货提前和降低废纸率节约成本。1922年12月1日，这史称浙江兴业银行第三版的钞票开始发行。11月30日，上海各报还宣扬了一波。

故事源起：

柳和城文《商务印书馆为浙江兴业银行两次印钞考》商务印书馆编《申报商务印书馆创业十年新厂落成纪念册》叶景葵、潘用和编《本行发行史》

本期编辑：白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