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的结合有很多种方式,一般分为血缘、地缘和业缘三大类。血缘譬如宗族亲戚,地缘譬如邻里乡党,业缘则如行会的同业结合。其中血缘是人类最原始、最自然的结合方式,不论在哪种社会或文化,都占极重要的地位。在中国传统社会中,分量更重。中国人的人际关系讲究五伦,即君臣、父子、夫妇、兄弟、朋友。五伦中血缘即居其三。另外两伦,君臣似父子,朋友似兄弟,广义地说,都是属于血缘的。离开宗族亲戚,中国社会便没有着落,中国人的伦理道德也无从说起。
中国人的血缘联系有血亲与姻亲之别,包含父族、母族和亲族,但以父族为主,用姓氏作标识来结合同父共祖的人群。不过,这种结合方式在我国历史上起源不会太早,至少先秦以前姓氏别有作用,一般庶人亦无姓氏可言。
古代姓氏分开,二者都是政治术语,治理土地和人民的象征,和血缘没有必然的关系。春秋时代司空季子说,上古时少典娶有乔氏,生黄帝和炎帝,“黄帝为姬,炎帝为姜”。据司空季子说,“异性则异德,异德则异类。”同父同母的兄弟变成不同的族类,这是什么缘故呢?原来是“黄帝以姬水成,炎帝以姜水成,成而异德”之故。由于统治的地区和人民不同,虽同胞兄弟也不同姓。可见姓是政治的符号,而不是血缘的象征,这叫做“同生而异姓”。司空季子有说,黄帝之子25人,分别由四母所生,其得姓者14人,二人同姓,故为十二姓。同姓的二人是青阳与夷鼓,据说,青阳的母家是方雷氏,夷鼓的母家是彤鱼氏。那么姓不但与父亲无关,与母亲也无涉。父系概念既不足以解释姓氏的起源,母系的概念同样无功。司空季子这些话见于《国语》“晋语四”。今考司空季子的论述与他的时代情况极其相左;他劝公子重耳娶怀赢(重耳侄子怀公之妻)以结秦援,以便复国,虽违背当时的伦理,衡诸古制,并非质疑难通。司空季子说话的目的虽是“权宜”,但引证的古事必有所本,否则不能说服人。所以我们根据司空季子的传述来讨论远古社会,尚不至于太过离谱。
其实早于司空季子的鲁大夫众仲已经说过“天子建德,因生以赐姓。”(《左传》隐公八年)姓是颁赐的,不是凡生皆有姓。天子之子赐姓,即赏赐土地和人民,姓不过是象征而已,所以叫做“建德”,也就是司空季子所谓“成而异德”的“德”。姓纯粹作为血缘的表征,连庶民也有姓,是西周以下的新制。周人以西方少数部族统治广土众民的东方,首先起用族人向东开拓,征服殖民;而后殖民运动停止,周人不可能“本支白世,不(丕)显栾世”。族人沦为无土地、无政权的凡庶者愈来愈多,乃建立大小宗,藉“尊祖”而“敬宗”,因“敬宗”以“收族”,所以把姬姓施于周族平民。但当时非周族是否将姓扩充到庶人,则不能无疑。晋国的范宣子追述祖先系谱,只说氏,不说姓。他们当然有姓,不过姓在当时的政治社会意义中并不重要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