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志荣老人退休已经两年了。子女们好几次来请他回老家去,一家人团团圆圆,给种花致了富的儿孙们提提建议,当个顾问,这该有多好。但是,老人依旧留在他工作了十几年的烈士陵园里,孤零零守着偌大的陵园。白天伴着那些花花草草,晚上相伴的是一台收音机,一盆应时的鲜花。他在清冷孤寂中沿着习惯了的生活道路走,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这位老人太傻?不!这里有他毕生最深的一个情结,他无论如何离不开。
他不是本地人。当共和国刚刚建立的时候,他考入了农林学校,毕业之后,到边疆工作了十多年。是家乡的一位长辈在这里当县委书记,看上他的才干,才千方百计把他从遥远的北疆调来,要他帮着发展县里的副业,还帮他在本地成了家。当时,他刚30岁出头。
一年多以后,他的第一个孩子刚刚出生,那场史无前例的动乱就开始了,县委书记被“打倒”,他也跟着倒了霉。不久全家被下放到了农村,这位以种树种花出名的技术员,被迫赤脚下田挣工分,还不许“乱说乱动”。
更残酷的迫害是几年以后。当林志荣不安心于挣工分,在自己的房前屋后重操旧业,种上了一排果树、一片月季之后,他立即被视为“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异端,当作一条尾巴被“割”掉。树被刨了,花被踩了,批斗会一个接着一个,说他是还在走的“走资派”,老县委书记的“复辟急先锋”。好不容易盼到冤屈被昭雪,他那位可敬的长辈,却因为百病缠身,过早地进了烈士陵园。年已半百的林志荣,争取到陵园的管理工作,跟着走进这里当守陵人,一当就是十几年。
起初,他把自己的精力全部投入到陵园的美化工作之中,杂草清除了,松柏长高了,一年四季,陵园里总摆着鲜花。每天早晨,他在巡视陵园之后,总要走进骨灰寄存堂,从老书记那只盒子开始,一只只用布擦拭干净,又给堂内的鲜花浇上水,然后考虑着这几天该换上哪盆花。
对室外的那些青松翠柏,他更是爱护有加,施肥治虫,整枝松土,遇上刮风,他每天都要去看上几遍。在他精心照料下,陵园实现了园林化、公园化目标,成为省一级的先进单位。
每年最忙的日子,要数清明前后,有好几万人前来凭吊。老林把他们当作了自己的亲戚。当老书记的战友们前来凭吊的时候,他总是陪伴在他们身旁,战友们都说:“有老林在这里,我们完全放心了。”
林志荣在陵园工作十分艰苦,可是,他觉得十分舒畅,能够在这里陪伴老书记,替许许多多为群众过上好日子献出生命的人付出自己一份精力,他丝毫不觉后悔。
在把陵园修整完毕之后,林志荣又想起了当年自己的专业。他要利用自己学到的知识,用自己的经验,替陵园创造更多的收益。
他在陵园的边上,开辟了一块种花区,种上了各种鲜花。种花可不易呀,夏日遮荫,冬天保暖,刮风下雨,更是费神。他可把花当作了自己的子孙一般疼爱。
种花有了收入,他以花养花,逐步扩大品种。除此之外,他每年还能给陵园增加好几千元收入。讲起这些花,老人总是兴致勃勃,头头是道,末了还要添上一段话:“当年我从边疆到这里来,就是要来发展副业的。老书记一再告诉我,我们这里半分平地半分山,山上种果树,平地养花,人们的日子会好得多。现在是这样干的时候了。”
这以后,守陵人又当上了义务技术员,除了守陵工作外,他经常替城郊和乡区的专业户出点子,有了空还上门指导,帮助一家又一家植树、种花,带着他们发家致富。但是,每天晚上,他总要回到自己陵园那间小屋子里去,他总觉得,那儿是他真正的归宿。
绿树掩翠,鲜花吐艳,无言地妆点着庄严的陵园。林志荣默默地穿行在绿树鲜花之中,无悔地过着被外人看作绝对寂寞空旷的日子。他自己感到,这些年的生活,拥有的是真正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