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朝年间,有位丞相名叫寇准。这天晚上,丞相府又摆起了豪宴。本来就富丽堂皇的府邸,这下变得格外绚丽夺目。府门口,点亮一对特大的灯笼,灯笼上斗大一个“寇”字,从百步外就瞧得清清楚楚;从府门到客厅,家人站了一排,一个个穿戴整齐,喜气满面;全府里里外外,到处扎起彩球;连接亭台楼阁的长廊中,挂满各式各样的灯盏;就连厨房和马厩,也点了灯、燃起火把,整个相府透亮通明,有如白昼。难怪有人感叹:“天上神仙府,地下宰相家。”
如果有人看到了,要咂着嘴说声:“寇大人真排场,似乎太过头了些。”立即就会有人站出来替寇准辩解:“寇丞相为官清正,上至皇上,下至黎民百姓,没哪个不赞他是个好官。别以为大人这排场都是别人拍马溜须孝敬的,他花的可都是皇上赏赐的。光明正大地领赏,又把钱花在一同办事的官员身上,这才叫人佩服。他这样做,总比那些偷偷摸摸刮老百姓,吝吝啬啬掖起来留给子孙的强!人哪能没一点嗜好!”
这话确实有理,今天寇准又领了皇上的赏赐,他不忘一起办事的同僚,就请他们到相府相聚。
黄昏时分,寇准巡视了一番,忽然想起内院的老祖母。今天皇上赐的绸缎中,有两匹带寿字纹的,给老人家做衣服正合适,这便给她送去。
寇准兴冲冲地叫人抱了绸缎,来到祖母住处,正要开口呼唤,守在房门外的丫环却直朝他摆手。寇准不知有何变故,急忙上前低低询问。丫环说,老人听说外面办宴,闷闷地连晚饭也不想吃,下人们又不敢问是什么缘故。
祖母不乐,寇准心里着急。他很小的时候娘便死了,是祖母把他带大的。寇准对祖母孝敬有加,言听计从,从不敢违拗一句。“莫非今天看我领了赏只顾请客,忘了她老人家?”想到这里,寇准立即从家人手里取过绸缎,捧在手里,恭恭敬敬跨进屋去,满面笑意地走到老祖母身边说:“皇上今天给孙儿的赏赐,孙儿看中这两匹绸缎,请祖母过目,如果喜欢孙儿便去唤人给祖母做衣服,穿上身也图个吉利。”说着高高捧起那绸缎。
老人瞧了一眼,突然叹了口气,说:“你放下吧。”等寇准重新站到身边,祖母又吩咐他:“你坐下。”寇准心里疑惑,到祖母身边坐下,正想开口,祖母却又说:“你把鞋脱了。”寇准看到祖母指着他右脚的官靴,一时间感到莫名其妙,等他省悟过来,心底里忽然一阵抽紧,不知今天老祖母为什么突然旧事重提。他赶紧把靴子脱了,又脱了布袜,身子可再也不敢站住,直挺挺跪在了祖母身前。老祖母看了他好一阵,叹了口气说:“按理说,你老大不小了,有家有口,在朝中还任着宰相之职,我不该再提旧事,揭你的伤疤,可今天我不得不说了。你年纪大起来,官越做越大,脾气倒越变越像小的时候了。”她伸出手,指了指寇准右脚背上的伤疤,接着说:“你还记得么,小时候你专爱养鹰跑马,你娘恨极了,一称砣砸出的这个伤疤?你娘死后,我可没跟你少说过。你摸一遍,哭一场,发誓要改掉贪玩的脾气。你当了宰相,我心里高兴,觉得日后在地下见了你娘,总算有了交代。现在倒好,你不跑马,不放鹰,专拣大的玩,三天两头摆阔气,场面越来越大啦。你今日再摸摸伤疤,想想究竟该不该啊。”
寇准低着头,掩着脸上的泪痕,低声回禀道:“孙儿不敢忘记娘的教训。皇上赏赐的金帛,绝不敢留作自家私有。孙儿想到,功劳该是众人的,赏赐也该归大家,把宴请搞得风光一点,好让同僚们都高兴。”
老祖母听了,伸出手摸了摸身边的绸缎,忽然哭出声来。寇准吓得跪着往前移了两步,又叩起头来。老祖母这才站起身,让他穿上靴子坐下。
寇准不肯穿靴,在祖母身边坐下。老祖母指着绸缎说:“当日咱家还穷,你娘死的时候,想找一块像样的绸缎做殓被,都没找到。谁能料到今天咱们家能这样富贵!你要跟同僚们一块庆功,也犯不着这般铺张。就不说天下穷苦百姓还很多,单是京城,还有好多人家饭都吃不饱。你要请客也该简朴一点,留下钱接济穷人,让他们也感激皇上的恩典,这才是你当宰相的本分。”
寇准听完祖母的话,就像幼时一般,挺身站立起来,双手往胸前一拱,说了声:“谨听祖母吩咐,孙儿这就去把今天的宴席撤了。”
老祖母见了,脸上现出笑容,劝他说:“今天就不必啦,你今后注意便是。”
这一回,是寇准不肯答应了,他抬起头,满脸严肃地对祖母说:“有娘在天之灵辅佑,有祖母时时提醒,孙儿应该知错便改。改得越快越好,方显出从善的决心。”老人听了,不觉连连点头。
寇准光着脚,大步往门外走去,丫环连忙追出房门,递上布袜和官靴。不一会儿,丞相府跑出一半家人,分头去通告各位应邀的大臣,今日宴会不再举行,留下银两赈济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