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社会科学当代中国话语研究(总第一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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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网络语言与汉语西化新趋势(1)

陈芙、孙元元、郑雪贞

摘要:计算机技术和互联网的发展迅速催生了新兴语言变体——网络语言。网络语言与自然语言相比差异显着,变异程度很高。网络语言问题已经引起了全社会的高度关注。本文主要分析汉语网络语言的特征及其对自然语言的影响,并结合汉语西化的历史,探讨网络语境下的汉语西化和应采取的措施。

关键词:网络语言;汉语;西化;话语权

一、汉语西化的历史

汉语的西化早已有之,如1867年英国使节威妥玛(Thomas F.Wade)使用拉丁字母拼写中国人名、地名、事物名等专有名词,即威妥玛式拼音,这是将西方话语方式引入汉语的一个例子。1917年开始的新文化运动倡导使用白话文,胡适、陈独秀、鲁迅等都在《新青年》杂志上撰文呼吁用白话文代替文言文。这一运动使白话文在书面语中获得了正统、合法的地位。在白话文革新中,通过译介等方式,汉语逐步吸收了大量西文语法、句式等话语元素,丰富了白话文的表达,这一过程即如鲁迅所说的拿来主义:“一面尽量的输入,一面尽量的消化,吸收,可用的传下去了,渣滓就听他剩落在过去里。”白话文不仅吸收了西语表达法上的有益成分,形式上也借鉴了西方的做法,如改竖排为横排,完善标点符号,采用阿拉伯数字,使用世界通用的公元纪年等。新文化运动宣告了文言文时代的结束,白话文时代的到来,这一成果离不开中西方文化交流和“洋为中用”的开放思想。为进一步完善汉语表音系统,1958年全国人大批准颁布了《汉语拼音方案》,这一方案采用的是拉丁字母。汉语拼音使汉字注音标准化、统一化,为汉语普及教育和推广普通话奠定了基础。《汉语拼音方案》不仅促进了现代汉语的发展,而且为外国人学汉语创造了便利条件,有利对外交流,因而得到了联合国和国际标准化组织的认可。

现代汉语经过白话文运动、拼音方案、简化字等革新,已日趋成熟,“文言的简洁浑成,西语的井然条理,口语的亲切自然,都已驯驯然纳入了白话文的新秩序,形成一种富于弹性的多元文体”。

汉语的西化可分为善性西化和恶性西化。善性西化即是能结合汉语自身特质和西语优势的西化,扬长避短,能更好地彰显汉语的美感,并丰富和完善汉语的表达手段。很多优秀的译作是善性西化的典范。“善性西化的样品在哪里呢?最合理的答案是:在上乘的翻译里。翻译,是西化的合法进口,不像许多创作,在暗里非法西化,令人难防。一篇译文能称上乘,一定是译者功力高强,精通截长补短化淤解滞之道,所以能用无曲不达的中文去诱捕不肯就范的英文。这样的译文在中西之间折冲樽俎,能不辱中文的使命,且带回俯首就擒的西文,虽不能称为创作,却是‘西而化之’的好文章。”(余光中,2002,p.121)现代汉语发展得越来越完备,善性西化功不可没。引进外来词汇,借鉴西语句法,采用拉丁字母制定汉语拼音方案,这些都使得现代汉语既秉承古代汉语独特的美感,又兼容西语的严谨规范,成为极具魅力、生命力和表现力的语言。

事物通常都具有矛盾对立的两面性,汉语西化问题也不例外。在善性西化助力汉语发展的同时,恶性西化一直如影随形,乘虚而入。所谓恶性西化就是不顾汉语语言规范,生搬硬套西语中的语言元素,表达生硬牵强、不中不洋、不伦不类。在语际交流时,汉语容易受外来语的影响,这与汉语的语言特点有关。对汉语影响最大的西方语言是英语。众所周知,汉语是象形表意文字,英语是字母表音文字,并且分属不同语系,两者语言习惯迥异。简言之,汉语重意合,句子结构疏散流放,富于弹性,语法标记隐性、弱化;英语重形合,句子结构层次分明,形式严谨,语法标记显性、稳定。英语句子的“主谓提挈机制”牢不可破,并由此生发出诸多牵绊,如各种搭配、单复数一致关系、主从关系、时态、语态、语气等等;而相形之下,汉语句子则灵动潇洒得多,来去无牵挂,“比起来,还是中国文化看得开些——阴阳不分,古今同在,众寡通融,真是了无绊碍”。汉英相比,汉语的语法结构更灵活柔韧,面对变化和差异更富张力,同样的意思在汉语中往往这样说也可,那样表达也无不可。正因为如此,英译汉时,英语的句式和表达法就非常容易侵入,将不必要的语法限制和标记强加到汉语上,使原本轻快洒脱的汉语变得累赘拖沓,例如:

[1]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要自力更生。(“为了要”是多余的,是仿照英语中“thepurpose of?is for?”的产物。)[2]天气是如此地热,以至于我们都大汗淋漓。(“如此以至于”,就是换了脸的英语句式“so?that?”。若用地道的汉语,表示结果的“如此以至于”是画蛇添足,直接说“天很热,我们都大汗淋漓”,善于意会的中国人会看不懂其中隐含的因果关系吗?)[3]当我看到这封信时,我就会想起你。(“当时”,不是英语的时间状语从句吗?不用从属连词,说“看到这封信,我就会想起你”,意思一样明明白白。而且第一个“我”也多余,汉语不需要依从“主谓”结构,无主句、连动句、流水句是汉语的特色,施动者、受动者完全不用像英语里那样交代得死板落实,不需言传,心领神会。)[4]上班不好好工作是不会被允许的。(整句都是生吞活剥的英语句式,如果按汉语习惯,应该是“不允许上班不好好工作”。)[5]对这个问题,我们正在加以研究,进行讨论。(“我们正在研究讨论这个问题”岂不更清爽?此处的“加以”、“进行”是英语中的“make”、“do”之类的万能动词嫁接到汉语中来的。除了“进行”,还有“做出”、“作”等等,滥用万能动词弱化了汉语的动词优势,使汉语沾染上英语的名词性倾向。名词性倾向在英语中顺理成章,因为英语恪守“主谓提挈机制”,除了谓语动词,其他动词只能或名词化、或转为非谓语形式、或移入从句中。汉语没有刻板的主谓结构的束缚,何必要在生动活泼的动词前安上死板的“进行”、“加以”呢?)

类似上述种种西而不化的例子,在报刊、书籍、广播、电视中随处可见,充耳可闻,渐成泛滥之势,“如果教育制度和大众传播的方式任其发展,中文的式微是永无止境,万劫难复的”,“有一天‘恶性西化’的狂潮真的吞没了白话文,则不但好作品再无知音,连整个民族的文化生命都面临威胁了”。

二、网络语言概述

网络语言是随着互联网快速发展起来的新生事物,英语中称作cyber‐language、internet‐language、web‐language、net‐lingua 等等。这里所说的网络语言主要指网民们以互联网为载体进行交流时使用的语言,或称CMC(computer‐mediated communication)。

严格意义上来说,网络语言并不能称作“语言”,它只是自然语言在网络语境下产生的变体,类似于同一种语言由于地缘差异产生的方言,或由于历史沿革产生的语言内部变化(如文言文和白话文),因此所谓网络语言实际是网络方言(dialect)、网络俚语(slang)、网络行话(jargon)。

与自然语言相比,网络语言主要有两大特征:

(一)传播方式独特

传播方式的独特主要体现在传播媒介、传播受众和传播速度三方面。

第一,自然语言的传播受到时空条件的制约,其变体,包括方言、行话等的形成与发展一般都具有地缘性、业缘性、族缘性以及历史性特点。网络语言的传播媒介是被称为第二生存空间的互联网,网上交流跨越时空,地球上任何地点、任何群体的人,都可以通过网络实时或异时地交流。

第二,网络语言的受众非常广泛,任何可以使用互联网的人都可以成为网络语言的创造者、传播者或者接受者,只要上网,就不可避免要接触网络语言。据中国互联网络信息中心统计,“截至2007年12月,网民数已增至2.1亿人。中国网民数增长迅速,比2007年6月增加4800万人,2007年一年则增加了7300万人,年增长率达到53.3%,在过去一年中平均每天增加网民20万人。目前中国的网民人数略低于美国的2.15亿,位于世界第二位”。互联网在我国人口中的渗透率已达16%,而且网民数量还在成几何级数地不断增加。网络语言的受众数量和范围如此广大,可以说其影响力超过自然语言中的任何方言和变体。

第三,网络语言的传播速度之快前所未有,凭借互联网的高效快捷,网络语言中的新词汇、新术语以惊人的速度扩散流传,很多新词几乎一夜之间就尽人皆知。种种因素使得网络语言的变化“日新月异”,在互联网诞生至今的短短二十年间,一蹴成为迄今为止人类语言中变异程度最大的变体。

(二)话语方式独特

网络交流主要通过键盘文字输入实现,除了声聊和视频聊天之外,大多数的网络交流都是书面文字形式,因而网络语言话语方式的独特性主要体现在对书面文字的改变、加工和创造。网络语言大量利用以下交际手段:

(1)谐音:包括文字谐音、数字谐音、字母谐音等,如斑竹(版主)、楼猪(楼主)、偶(我)、886(再见了)、5766(我去遛遛)、P9(啤酒)、伊妹儿(E‐mail)等。

(2)缩略、叠字:汉语网语中主要利用拼音缩略或英文单词首字母缩略,如BT(变态)、GGJJ(哥哥姐姐)、PFPF(佩服佩服)、FAQ(frequently asked questions,常见问题)、PK(player kill,玩家对决)、东东(东西)、好好漂漂(好漂亮)等。

(3)隐喻:如菜鸟(新手)、恐龙(丑女)、爬墙头(光看帖子不发言)、飞虫(网络高手)等。

(4)符号:网络上交流由于说话双方通常看不见对方,面部表情和肢体语言缺失,为了弥补这个缺憾,网民创造了很多视觉符号来增添情趣,这些符号相当于电子肢体语言(electronic body language),包括表情符号(simileys)、表情图标(icons)和副语言(paralanguage,如标点、混合语码等)等。

上述这些表达方式,一方面为了输入方便,一方面为了标新立异和体现幽默诙谐的风格。现实人际交流受到礼仪、风俗、身份、社会关系等的重重约束,需要选择妥当得体的话语方式和内容。网络交流中则约束很少,人们摆脱了社会关系和身份地位的约束,说话方式也率性而行。自由的交流空间对彰显个性,畅所欲言当然不无裨益,但也使得网络语言在偏离自然语言的轨道上越走越远,甚至发展成了让非网民完全不知所云的“火星文”,错别字、语病等不规范用语俯拾皆是。更应重视的是,随着网络的迅速普及,网络语言除了在网络内部日益膨胀,还呈现多元渗透和扩散的态势。网络语言向自然语言的渗透以及西方话语方式经由网络语言向汉语的渗透十分值得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