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社会科学再造家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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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抉择:以川济山(1)

公元1983年5月13日,这是个宁夏人民铭记难忘的日子。是个对于西海固贫困地区来说具有历史性意义的日子,也是个在当代中国反贫困大行动中值得圈点的日子。这一天在宁夏的中宁县长山头农场一间简易不大的会议室里却产生了事关宁夏南部山区五十余万特困人口的重大决策——“以川济山,山川共济”的吊庄移民。自治区党委和政府的主要负责同志亲自主持召开了首次扶贫移民协商会议,与会者包括区级有关部门和固原、银南两地区的地县负责人。这次会议确定了首批吊庄移民县及其迁入开发区址,商讨了移民任务、对象及具体实施办法。

这一重大决策,揭开了宁夏移民开发史册的崭新一页。从此,移民吊庄作为宁夏扶贫攻坚的一场重要战役,正式吹响了进军号。

到20世纪末,宁夏人民历经十几年的拓荒与开发,在川区和引黄、扬黄灌区开垦土地60万亩,建立吊庄移民基地23处,成功地搬迁安置了山区贫困人口近30万。随着荒漠变良田和移民新村的崛起,来自极端贫困山区的广大回汉群众已经在新的家园安居乐业,走上了脱贫致富之路。

宁夏吊庄移民是我国“三西”扶贫开发建设工程的重要组成部分;更是从宁夏区域经济开发的历史经验和自然资源出发,为宁夏经济与社会可持续发展奠定基石的造福工程。其规模之大、效益之显着,为当代中国类似移民所罕见。回顾那艰苦创业的历程,展开这灿烂多彩的画卷,凸现在我们眼前的是宁夏吊庄人的战斗风貌和拓荒牛精神。在移民建设工程中凝聚的人力资源,与拓荒者开辟的水土资源、生态资源及产业基础相结合,基本形成了移民自身的“造血”机制和吊庄巨大的发展潜力。事实雄辩地证明,决策者立足于宁夏区域经济的山、川二元结构,经过反复深人的调研,而绘制的吊庄移民工程蓝图,是具有科学性的高瞻远瞩的理性抉择,是西海固人民脱贫致富奔小康和宁夏河套平原再造的双赢战略。

一、天下黄河富宁夏

黄河是中华民族的摇篮,黄河流域是华夏文明的发祥地之一。

黄河之水流经北部宁夏,造就了适宜于开发农业经济的宁夏平原,从而源源不断地吸纳着自古及今的移民。因此,在探讨今日的宁夏吊庄移民这一话题时,我们自然不能不首先谈及黄河——中华民族的母亲河。

(一)历史悠久的黄河文明

“黄河之水夭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黄河,中国第二大河,因流经黄土高原以致河水黄浊而得名。她发源自巴颜喀拉山北麓约古宗列盆地,至山东垦利县河口人海,全长5464km。她宛如一条巨龙,自西向东横贯我国北部的青、川、甘、宁、内蒙古、陕、晋、豫、鲁等9省区。黄河流域面积75.24万平方千米,西起巴颜喀拉山,东临渤海,北界阴山,南至秦岭。这片辽阔的地域是中国农、牧、渔业的发源地之一。

古代人类“逐水草而居”,远在80万年前的黄河流域即有人类活动。天长地久,黄河之水岁岁月月向东奔流人海,龙之传人世世代代在河畔繁衍生息。现存考古资料展示,在黄河流域:分布着丰富典型的新石器时代氏族公社的文化遗迹。如黄河中游有社会经济以农业为主的“仰韶文化”;上游有“马家窑文化”;晚于上述二者,在黄河中下游有“龙山文化”。这些文化遗址证明大约七八千年之前,人类已在黄河流域定居生活,农业、畜牧业乃至手工业都逐渐发展到相当进步的水平。

据古典文献记载,大约四五千年以前,黄河流域曾先后有诸多的氏族、部落和部落联盟。为生存竞争和掠夺财富,这些氏族部落之间不断发生大大小小的战争。相传炎帝族与蚩尤族为争夺黄河流域上一块肥沃的平原,爆发了大战。炎帝战败了,便向黄帝求援。炎、黄两族联合起来,在涿鹿与蚩尤展开激战。结果蚩尤虽勇猛过人,但终不敌炎黄联军而战败被杀。后来,曾结为联盟的黄、炎两族之间也因利害冲突,又在阪泉发生了三次大战,最终炎帝被打败了。从此黄帝部落与炎帝部落合并,两族人民一起在黄河流域长期生活下来。于是构成了后来的华夏民族的主干,继而开始了中华民族“滚雪球”式的发展融合的进程。这就是后人所谓“炎黄子孙”的由来。

自从国家产生,夏、商、周三代相继在黄河流域建都立国。大约公元前16世纪至公元前11世纪,殷商王朝以黄河流域为中心,将其势力扩展到南方的长江流域和北方的燕山大漠,幅员辽阔,有“邦畿千里”之称,成为当时世界三大文明国度之一。三代以降,直至北宋,黄河流域在此三千二百余年间,始终是中国政治、经济和文化的中心。尤其是繁荣的黄河经济和灿烂的黄河文化,无疑对于江南漠北甚至周边国家的社会发展产生强烈的辐射效应。黄河流域的开发一直是在人与自然的斗争与调适关系之中前进的。黄河水患严重,洪水肆虐,灾害频繁。脍炙人口的“大禹治水”的传说,即反映了远古时代华夏民族战胜黄河洪魔的艰苦卓绝的斗争。从那时以来,历代从未停止过治理黄河之举。黄河流域的勤劳人民变水患为水利,引水灌溉,让黄河之水滋润两岸的良田沃土;同时开发了水力资源,使之造福于人类。黄河,养育了世世代代的中华儿女。

(二)黄河之水富宁夏

黄河从源头直到中游三门峡河段,大多穿行于崇山峻岭与峡谷之中,而且落差大,故而河水湍急,多急流险滩;中游流经世界最大的黄土高原,河流冲刷两岸黄土地,水土流失异常严重,据有关方面测算,每年约几亿吨黄土随流而下,水流含沙量大,以致变成了一条“黄龙”;进入下游之后,河道平坦宽阔,河流趋缓,于是泥沙大量淤积在河道内,使得河床逐年抬高,两岸河堤也不得不逐渐加高,形成了河床高于堤外地面3-5米甚至10米的“地上悬河”。

因而下游洪灾危害最烈,史称黄河“三年两决口”。每次决口泛滥都造成了惨重的损失,1933年下游决口54处,受灾面积11万多平方公里,受灾人达三百六十多万,灾民流离失所,背井离乡。黄河流域大部分属于干旱、半干旱的大陆性季风气候,旱灾严重。

1942-1943年,豫、冀、皖等省大旱,仅河南一省就饿死数百万人。

然而黄河在中上游流经宁夏北部时,却造成了适于自流灌溉农业的宁夏平原,于是被人们誉为“天下黄河富宁夏”。

黄河从甘肃中部冲出黑山峡谷,自中卫县南长滩流久宁夏境内,蜿蜒流经宁夏北部12个县市,到石嘴山市头道坎以北出境进入内蒙古。在宁夏境内河段长397km,落差约200米,年过境流量325亿平方米。黄河在流进宁夏境内之后,犹如脱缰的烈马骤遇它的驯养员,一下子变得驯顺听话了。其水势平缓坦荡,引水便利,给宁夏人民带来了丰富的水利和土地资源。黄河之水穿行在宁夏平原之上,灌溉着万顷良田,对于宁夏地区的开发和经济社会的发展,起到了不可或缺的“大动脉”的作用。

但由于宁夏地处我国西北黄土高原和沙漠区的过渡地带,这种特殊的地理位置,导致其自然环境具有显着的过渡性、复杂性和不均衡性。加之地势由南向北呈阶梯状下降,气温和地表水分蒸发量递增,降水量递减,形成自然地理状况殊异的两大类型:一为宁夏平原,具有两千余年灌溉农业开发史的引黄灌区,是一块典型的内陆沙漠地带的人工绿洲,因而产生一系列绿洲效应;一为宁南山区,古为宜农宜牧地区,而今却存在严重的生态环境恶化问题和极度贫困问题。二者构成了宁夏自然环境与区域经济的二元结构。

宁夏民谣唱道:“宁夏川,两头尖,东靠黄河西靠山,年种年收米粮川。”宁夏平原位于宁夏北部,与内蒙古河套平原联为一体,故人们亦称之为“宁夏河套平原”,宁夏人则习惯地称之为“川区”。

宁夏平原沿纵贯其中的黄河流向南北延伸,长250km,东西宽50km左右,在沿河宁夏段两岸造就几百万亩肥沃土地,系由黄河冲积平原和贺兰山洪积平原两大地貌单元组成。虽东、北、西三面被毛乌素、乌兰布和、腾格里三大沙漠包围,但有引黄灌溉之利,故少雨而不旱。虽临近高寒荒漠,但有贺兰山脉南北绵亘二百余公里,形成6再造家园高大雄伟的天然屏障,阻挡和削弱了来自西北方向的戈壁沙尘和高天寒流,故海拔高而不寒。且光热多,积温高,无霜期长。这些得天独厚的自然条件,为涵养水源、调节气候、保护农作物提供了良好的生态环境,使宁夏平原成为发展引黄、扬黄灌溉农业的理想之区。无怪乎人们称之为“宝地”。

(三)水渠成网的宁夏平原

早在三万年前的旧石器时代晚期,人类就在宁夏平原这块土地上活动,今灵武水洞沟文化遗址,即表明宁夏也是中华民族远古文明发祥地之一。从秦汉起始,生活在宁夏平原上的各民族劳动人民就开挖渠道,引黄河水灌溉农田,经营农牧业,使之成为中国大西北开发最早的引黄灌区。此后,历代王朝经略宁夏的两项传统措施之一就是兴修水渠。史载:汉代在黄河西岸兴修汉延渠,后经历代修浚,全长88.6km,流经今青铜峡、永宁、银川、贺兰四市县;在黄河东岸开凿了汉伯渠,后经历代修浚,全长44.3km,流经今青铜峡、吴忠、灵武三市。顾祖禹云:“渠在灵州,本汉时导河灌田处”,即指此渠。位于河西灌区还有唐徕渠,兴建于汉武帝太初三年(前102年),又经唐代大规模扩建,并招来民户垦种,故名“唐徕渠”,又名“唐梁渠”,俗称“唐渠”。当代又加修整,今全长154.6km,流经青铜峡、永宁、银川、贺兰、平罗、惠农等六市县。引水能力160平方米/s,支斗渠800余条,可灌农田5.3万余公顷,是宁夏规模最大的引黄自流灌溉干渠。此外,还有秦渠、惠农渠等着名的古渠。据明嘉靖年间资料,当时宁夏平原共有渠道19条,总长757.5km,可灌溉面积达156万余亩。上世纪50年代又新辟西干渠、东干渠等9条干渠和2000余条支斗渠,进一步改善了宁夏平原的灌溉网络。

自古及今,宁夏引黄灌区渠道密如蛛网,长期的引黄灌溉,使黄河泥沙淤积形成一层几十厘米至两米以上的淤灌熟土层,土壤中有机质含量高,适宜农作物生长,是典型的良田沃土。加之人造林带的形成,产生了“绿洲效应”,在宁夏平原形成较温和湿润的小区域气候。于是在贺兰山下的荒原,历经开拓,出现了“川辉原润千村聚,野绿禾青一望同”的“塞上江南”。宁夏平原农作物以稻麦为主,是宁夏的高产稳产地区,以仅占全区1/5的耕地,生产了占2/3的粮食。贺兰山山前洪积平原,草场辽阔,是宁夏滩羊牧区。

但是宁夏平原北部因地面坡降小,地下水位高,土质粘重,排水不畅,土壤盐渍化较严重。广阔的荒漠碱滩,尚待人们去开发,据调查,有宜垦荒地上万顷,发展农业生产的潜力很大。那些未开垦的处女地在期待着人们去拓荒,那些尚为白纸的空间有待于人们补缀灿烂的图景。

(四)开发宁夏平原的启示

20世纪80年代,我国德高望重的社会学专家费孝通先生极为关注国家和民族的社会经济发展,将社区研究的视野扩展到区域经济,这使其社会学研究进入一个新的层次。他在耄耋之年不辞辛苦地考察西部后指出:

中国的少数民族大部分聚居在中国西部地区,东部和西部的差距里包含着民族经济水平的差距。西部的发展离不开少数民族的发展,通过西部的经济开发和社会发展,可以使当地的少数民族进入现代文明与汉族共享繁荣,这是一个具有重大意义的课题。

我在青海、甘肃两省和宁夏、内蒙两个民族自治区做了实地考察后,看到从青海的龙羊峡到内蒙的托克托河段的黄河上游沿岸地区,正处在西藏、新疆、宁夏、内蒙四大民族自治区韵中心,是西部的经济文化相对发达些的多民族聚居区。我认为它们可以走共同的发展路子,也就是利用黄河水量充沛、落差巨大和沿河资源丰富的优势,可以水电为龙头,发展原材料工业和深加工工业,稳定发展农牧业。加快这里的开发,可以带动附近各民族自治地区的发展,改变少数民族地区经济落后的面貌,巩固民族团结,缩小东西部的差距。为此,我提出了“共同规划,有无相济,互利互惠,共同繁荣”的原则,并在1988年向中央提出了关于建立黄河上游多民族经济开发区的建议。

从区域经济和民族发展的角度出发,费先生的上述观点,无疑对于包括川区和山区在内的宁夏区域的整体发展给予启发,具有值得借鉴的社会与经济价值。宁夏“以川济山,山川共济”的扶贫移民方针,可以说与其提出的原则是相一致的。

二、苦甲天下的西海固

如上所述,宁夏虽属黄河流域,但由于地理位置和历史的原因,却形成了差异悬殊的二元结构。与宁夏平原相毗邻的南部山区,这块纵横几百里的地区,被人们称为“西海固”。它因本地区内西吉、海原、固原三县曾建西海固回族自治区(另含宁夏的隆德县和甘肃的静宁、靖远二县的部分地区)而得名。今天,宁夏人所称“西海固”实际上包括宁夏的固原地区(含西吉、海原、固原、泾源、隆德、彭阳六县)和吴忠市的盐池、同心两县。西海固地区与所谓“川区”相对,又被称为“宁南山区”或“山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