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三月八日,是妇女们的节日,云丰运输有限公司召开了庆祝大会。谢彩凤满面喜色,她身着一袭大红旗袍,把她那高挑的身材衬托得异常丰满,更增添了一种富贵气。在这次庆祝大会上,茅草区的邹书记、章区长,以及区里的一些头面人物都到场祝贺,并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后来,这些讲话都收集在云丰运输公司的专辑里。
谢彩凤在会上激动地说:“今天,我们庆祝‘三八妇女节’,标志着我们这些过去在码头上使力气的女搬运工,从此走上了一条政府为我们指引的发家致富的康庄大道。我们要努力工作,尽快致富,来报答党对我们的关怀。作为云丰运输有限公司的当家人,我和公司的领导肩负着改变码头旧面貌、带领全公司人奔小康的重任。我们一定要戒骄戒躁,克勤克俭,把我们的公司树立成咱区的标兵单位。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将苦其心志,劳其筋骨而后成。”
谢彩凤的讲话,得到了到会嘉宾的热烈鼓掌,并在市里的电视上进行了实况转播,而大多数码头工人却一头雾水。这时,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搬运工人傻兮兮地问旁边人:“背篼鸡总经理说些啥子,光听到之呀也的,她怎么不讲人话呢?这人虚滑,我倒要看一看,她会在码头上整出啥光鲜体面的事来!”
事有凑巧,被派出所刚放出来的牛宏正在络腮胡身后,听见这话,上前一把揪住络腮胡的胸口,啪啪就是两耳光。“你这该打的胡子,满嘴喷粪,你骂哪个?”
那络腮胡也是个血性汉子,回手就是两拳头,牛宏猝不及防,魁伟的身子晃了晃,倒在了地下。
会场秩序一阵骚乱,有人幸灾乐祸地吼:“打死人了!出人命了!”坐着的人全站起来,纷纷往这里拥来。
谢彩凤见不是个事,忙与其他会议主持者一道,招呼区里的领导往侧门走了。临上车时,章区长指示:“今天的事不是偶然的,这是一起严重的政治事件。谢总经理,你们一定要配合公安部门,把这件事处理好,对有意肇事者,一定要严惩不贷。不然,不仅云丰公司的事情办不好,同时也会给全区中小企业的股份制改革带来十分恶劣的影响。谢彩凤同志,你是共产党员,要站在党的立场和观点上说话,千万不能优柔寡断呀!”
送走区里的领导,谢彩凤怒气冲冲地回到会议室。这时,一些人已把张牙舞爪的络腮胡拽住。络腮胡粗着喉咙骂骂咧咧:“你一个发情的公狗,啥子女人你不可以讨好,却去舔一个烂货——”
牛宏慢慢从地下站起来,他甩了甩双手,用沙哑的声音对络腮胡说:“请你不要骂人好不好,骂人不好,你知道吗?咱们两个也不要在这里纠缠,走,同我一起到江边沙滩,真正的较量较量。走!走啊!”此刻,牛宏眼睛血红,牙齿咬得咯咯响,像一头看见猎物的猛兽。
谢彩凤几步上前,站到两人中间。此刻谢彩凤脸色煞白,双唇抖颤,她定了定神,竭力把自己的火气压下去。“你们都是云丰运输公司的职工,如果对公司有意见可以提,但是,你们不该不分场合骂人,更不该动手打人!现在,我报了警,派出所的人马上就到,你们说,到底是怎么回事?”谢彩凤的话威而不怒,自有一种震慑作用。
刚才还气势汹汹的络腮胡一下子变得蔫了,显出一副虾相。他捂着被牛宏打得肿起来的半边脸,委屈地说道:“我没有先动手,我在同人闲扯,牛宏他吃多了,先打我的——”
牛宏捂着正在流血的鼻孔,右手按着被打伤的腰部,嘴里咝咝地抽着气。他勾着腰杆,吃力地走到旁边的凳子上坐下来,然后对谢彩凤平静地说:“不错,是我先打的他,这事完全是我挑起的,同他这个狗杂种没有关系,老子就是看他不顺眼!”
坐在牛宏和络腮胡旁边的人都明白,络腮胡竟然在这种场合辱骂谢总经理,肯定会吃不了兜着走。现在,看牛宏主动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既为络腮胡松了一口气,又为牛宏的大包大揽感到不解。心里都想,这位牛宏莫看平素精精灵灵一个人,却是看不到秤的冤大头!想想嘛,在这种场合,败坏了领导们的兴致,不揪个现行出来好好打整一下怎么行?还有些汉子,平素就敬牛宏耿直,此刻就为他打抱不平,有人甚至站了出来,为牛宏说了几句公道话。
没想到,牛宏硬是不爽,他突然站起来,一把举起凳子,朝络腮胡抡去。这时,派出所的民警刚好赶到,一下子揪住了他。牛宏被几个民警按在地上,铐上了。他努力地挣起头来,说道:“老子不怕坐牢,老子就是要维护总经理的声誉,维护云丰公司的形象,哪个作对,老子出来后再同他较量!”
“你找不到话说啊!上次你就为打人被公安局拘留,还不接受教训。你真要对云丰公司有感情,就不该在这种场合捣乱。你到派出所去,好好交代自己的问题,好好反省自己,只要你改造得好,云丰公司是不会丢下你不管的。”谢彩凤此时的话很有气度。
谢彩凤的话,赢得了会场内的一片掌声,尤其是那些平素敬重牛宏的汉子,在一旁起哄道:“对头,认罪不该死嘛!”还说,把络腮胡也一块带走,打架双方都有责任。民警们就向谢彩凤了解情况,几人低声商量了一会儿。
“走!今天只带肇事者。”几个民警押着牛宏走了。等牛宏被民警押走了好久,络腮胡才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牛宏为自己的鲁莽和冲动付出了代价,他被拘留15天。在拘留所的日子里,牛宏十分孤独,没有一个人来看他。每逢假日,当同室的人去探视室与亲友相见,阴冷的号舍只剩他一人时,他就十分伤感。每次他都想,小凤晓得我是为她进的拘留所,她一定会来看我的。可是,每次的盼望,总是以失望告终。这样,他的心情就十分坏,终于有一天,他与同室的那个鹰钩鼻子打了一架。他骑在那鹰钩鼻身上,打得他连声告饶,直到管教到来。为此,他又被多拘留了一个月。
牛宏被拘留所放出来的那天下午,天气十分阴冷。在拘留所待了45天的牛宏,心情本就十分阴郁,老天也像是遇到不顺心的事一样,阴着脸,不一会儿竟然纷纷扬扬下起了雨。牛宏在拘留所的门口站下,门口站岗的是一个年龄很小的娃娃脸,他用一种装扮得十分老练的声音威严地吼道:“放你走你还不走?”
牛宏用一种调侃的语调说:“这位同志,你没看见下雨了吗?”还没等他说完,一辆出租车在他旁边停了下来,车门打开后,谢彩凤撑着伞走了出来。她穿了件大红的新衣服,显得十分醒目打眼。谢彩凤一下子扑到牛宏的怀里,柔声细气地说:“哦哦,英雄,我的英雄哥哥!”
此时,牛宏被这突然到来的幸福撞得头晕目眩。他扶着谢彩凤的肩头,不顾场合地放声痛哭起来。“小凤,我不是在做梦吧?”
谢彩凤抚摸着牛宏的脸,说:“不是,我的傻大哥。”
岗亭内的娃娃脸呸了一声。“快走,少在这里搞黄色污染!”
牛宏刚要发作,被谢彩凤拽着往车里走去。“傻瓜,今天是我最高兴的日子,你同这小屁孩理论做什么?走,今天我们去好好庆祝庆祝!”
这天下午,谢彩凤显得十分兴奋,她搂着牛宏,先是到一个火锅店吃火锅,平素牛宏最喜欢吃的牛毛肚和鸭肠子等要了满满一桌子。谢彩凤已经吃了饭,只是陪着牛宏喝了几杯啤酒。她与牛宏碰着酒杯,嗲声嗲气地说道:“今天是我们的好日子,我们一定要喝满杯。”牛宏陷入了一种莫名的喜悦之中,他见谢彩凤高兴,于是也敞开肚子,喝得肚子胀鼓鼓的。
吃过饭,谢彩凤带着牛宏来到了C市最著名的名士服装店,也不顾牛宏愿不愿意,给牛宏买了一套昂贵的进口衣服,把牛宏周身都武装了起来。牛宏不知道一共花了多少钱,只知道就那条卡顿领带,就花了三百多。
谢彩凤还给牛宏买了一款最贵的摩托罗拉手机。牛宏很心疼。“小凤,你不要这样大手大脚的,要节省过日子啊!”又说:“我又不做生意,要手机来干啥?”谢彩凤说:“给我打电话呀,你不知道,久了不见你,我心里总是感到空落落的。你呢?”
牛宏当然牵挂谢彩凤,但是,他还不至于奢华得为了想自己的女人专门去买一部手机。牛宏闷声闷气地说:“我没有这些感觉。手机我反正不要,你要买自己用好了。”
谢彩凤笑嘻嘻地从挎包里拿出一部银白色的十分小巧的诺基亚手机,对牛宏说:“我的傻子大哥,我早就买了,你就放心地用吧。”她接着用手机打了一个电话。完了,她对牛宏说:“好了,我们今晚的夜饭搞定了。”
牛宏见谢彩凤花钱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就说了一句气话:“你买这些高档衣服,我到码头也穿不出来呀!”
谢彩凤含情脉脉地看着牛宏。“我的傻大哥,从今天开始,你我都不会去码头了。那个破码头,早该垮掉,今后,我们连屙尿也不会再朝那个方向了。”
牛宏道:“我不在码头这些日子,是不是还有人同你过不去?”
谢彩凤嘻嘻地笑着说:“你说些啥子话哟,我的傻大哥。你不在的这些日子,公司的人都听说听讲的,傻大哥,我还得好好谢谢你呢!”
牛宏满面狐疑。“既然没有人同你过不去,你今天怎么尽说胡话,表现也不正常呢?”
谢彩凤说:“我今天正常得很。我的傻大哥,我告诉你,从昨天开始,我的异人集团就正式开始运作了。还有,那癞子书记也回乡下去了。银荔基金销售火爆,一切都好啊!”
牛宏愣住了。“异人集团,银荔基金?”
“怎么,难道我的事业就不能做大?我——难道不像总经理?”谢彩凤说着,还优雅地转了一个身。
“像,像。只是我——”
谢彩凤打断他的话头,说:“你也不用再到码头了。你放心,我能够养活你。至于今后做什么,到时候再说,好不好?”
牛宏是一个倔人,他扭着脖子说:“这像什么话,我一个大男人倒要你一个女人养活,这要叫牛背湾的人知道了,还不都笑掉大牙!”
谢彩凤突然发起脾气来,她把手中的服装袋扔在地下,说道:“好好,你既然这样,那我们就拜拜算了。”
牛宏在谢彩凤面前永远也占不了上风,他紧紧抓住谢彩凤的手,把衣服袋子捡起来。“好,我听你的,以后都听你的,好不好?”
谢彩凤嘟着嘴儿道:“不好不好,一点也不好。”
牛宏挠挠头,问:“那你要我怎样?”
谢彩凤说:“我要你今后在我面前不要再说牛背湾搬运新村和码头,也不要再提云丰运输公司,我讨厌这些,我们以后过另一种新生活。”
牛宏说:“那好,那好。”
谢彩凤亲热地拉着牛宏的手,又笑容满面了。兴致盎然下,她又买了两张国泰电影院的票。那天的电影是一部进口大片,两人对电影没怎么看,只顾着说话了。“傻大哥,我谢彩凤操作得如何?那癞子只能在牛背湾撒野,我却能在市里要风要雨。我,可不仅仅是码头王了呀!”
“那好,那好。”牛宏对谢彩凤爱到了骨头里,但却从来也不敢对谢彩凤提结婚的要求。牛宏长得魁梧精神,用时下少男少女们的说法,长得很酷,很拉风。但是他也有自知之明。他想,自己是一个搬运工人,而谢彩凤是一个大学生,是国家干部,再加上她又那么年轻漂亮,怎么比自己也高攀不上,因而在谢彩凤面前,自己只能是一个俯首听命的角色。他反复告诫自己,谢彩凤不是自己追求的对象,同她搅在一起,既浪费了时间又浪费了感情。但是人的脑壳这东西忒怪,要它不想它却偏偏要想。
谢彩凤这个女人也怪,那么多追求者她都不理睬,却铁定了要跟当码头搬运工人的牛宏。“我的傻大哥,你放心,我这一辈子,哪个男人我都不喜欢,就是喜欢你这傻大哥。为了我们的今后,我得努力奋斗,要叫骂过我们、瞧不起我们的人看看,姓谢的女子是有骨气有硬气的。我们要好好活着,要叫他们对我们未来的生活既羡慕又嫉妒,却又打不出喷嚏来。我这个人,这一辈子铁定了是一个劳碌命,有什么法子呢,我的傻大哥。”
牛宏讪讪地对谢彩凤说:“现在,你名也有了,地位也有了,该好好地考虑考虑你的个人问题了。”
谢彩凤说:“我这一辈子早就跟了你,你倒讲要我考虑个人问题。你说,你是不是想结婚想入迷了,有些等不及了?”
牛宏傻乎乎地笑了笑。
“不是,我是真为你考虑。你想,你堂堂一位总经理,我是一个搬运工人,我们在一起哪里般配呀!”牛宏说到这里,鼻子酸酸的,感到十分伤感。“小凤,这些年是我这个不长志气的拖累了你,使你背负着那么大的压力,忍受了那么多的痛苦。只要一想起这些,我的心就像刀割一样难受。现在,你追求的东西都得到了,我再不主动离开你,那我牛宏还算是个男人么?”
谢彩凤一把将牛宏的嘴巴捂住。“我的傻大哥哟,我的所有奋斗,我所追求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我们的将来呀!”说着她又摇了摇头,“只是,现在我得到的东西,离我的要求、离我的预定计划还差得很远很远。我还得奋斗奋斗再奋斗,我的傻大哥,你愿意同我一起奋斗么?”
“我,我……”牛宏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你被拘留两次,不仅成全了我,这还是你的资本。现在的人都怕恶人,你进了拘留所,有些人就该怕你了;如果你再在监狱关几年,那你就该成为码头英雄了,你信不信?告诉你,这些天云丰公司那些搅屎棒个个都听说听教的,再也不敢当着我的面对我指指点点的。”说到这里,谢彩凤不禁捧着牛宏的头,深深地、深深地吻着他。
牛宏却像遭烫了一般缩回身,把谢彩凤推开。“小凤,长痛不如短痛,我真的不能再同你在一起了……”说罢,他毅然地站起来,快步走出了电影院。
谢彩凤追了出来,她拽住牛宏的胳膊:“姓牛的,你不是个男人!你明知道我这一辈子没有你不行,你却偏偏要拿刀子来剜我的心!牛宏,你是不是有了其他女人,要趁机离开我?”
“我,我——”牛宏笨嘴笨舌什么也说不出来。
“我们不谈爱情,爱情不是我们这种人谈论的,它太奢华了。但是,我们不会分手,绝对不能!你知道么,我已买了一套商品房,我们终于有了家,一个自己的家。还有,癞子那幢炮楼也姓了谢,我已重新修建,弄得富丽堂皇。谢彩凤是哪个,谢彩凤要当码头王,谢彩凤现在就是码头王!本来,我想等我们耍够了再告诉你,叫你有一个意外的惊喜,没想到你怎么就这样不懂女人呢?”谢彩凤说着有些呜咽了。
牛宏抚摸着谢彩凤浑圆的肩头,平静地说:“小凤,我说的是真话,请你相信我。”
谢彩凤恨恨地说:“牛宏,你硬要把我怄死么?”
牛宏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瓮声瓮气地说:“好好,小凤,我什么都听你的。”
谢彩凤笑着说:“这还差不多。”又说,“我这人就是太痴,连我自己都搞不懂我自己。你想,离开了你,我还能活么?因此,今后你不准再提一句分手的话,那样会使我很受伤的。”
牛宏鸡啄米一般点着头。
天色黑了下来,两人叫了一辆出租车,坐到了北部新城。下车后,牛宏提着买的几大包东西,随着谢彩凤走进了一座叫做“菜大王”的中餐厅。谢彩凤对牛宏说:“我们吃饱了喝足了,做做按摩再回家,好不好?”
牛宏不愿意谢彩凤花费太多,但看她一副兴冲冲的样子,不想再扫她的兴致,话到了嘴边又忍住了。牛宏觉得奇怪,谢彩凤平素虽然潇洒,但从来也没见她这样大手大脚,难道自己没在码头的这些日子,她挖到了金娃娃?
谢彩凤说:“菜大王是蓉城著名的中餐馆,最近才在本地开了分店,生意十分好。”果然,店堂里人声鼎沸,座无虚席。好在谢彩凤预先订了座,一到门口就有迎宾小姐笑吟吟地迎来。谢彩凤矜持地点点头,看两人熟悉的样子,牛宏晓得谢彩凤肯定是这里的常客。迎宾小姐把两人引到一个雅间,偌大的一张圆桌,还配有电视机和卡拉OK音响。谢彩凤对跟进来的一位服务小姐说:“麻烦你为我们配几个菜,一个汤,一瓶红酒。”
服务小姐答应着退了出去。谢彩凤盯着那服务小姐的背影,对牛宏说:“这里的服务小姐十分善解人意,看来,要把生意做大,选人是第一重要的。”菜一会儿就上来了,有蟹,有虾,最好笑的是有一个菜叫做“******”,那是一个个炸得金黄的糯米团,里面包着两种奶——牛奶和羊奶。谢彩凤夹了一个给牛宏,笑嘻嘻地说:“来,给你一个二奶。”
牛宏嗫嚅着道:“二奶,那我可不敢要呀!”
谢彩凤说:“什么不敢,其他男人有的,我谢彩凤的男人也应该有!”菜上齐后,服务小姐倒了两杯酒,就十分知趣地走了出去。
谢彩凤端起酒杯,对牛宏道:“大哥,打小时算起,我俩都二十多年了,不容易呀!来,我们两个喝交杯酒。”两人端起酒,刚把手挽在了一起,她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谢彩凤一口把酒喝掉,赶紧从挎包里拿出手机。“喂,哪位?”她问了一句,然后望着牛宏,抱歉地笑了一笑,捂着听筒小声说道:“我去接个电话,马上就回来。”
牛宏等了好久,谢彩凤才回来。“实在对不起,章区长有事叫我马上去,只好委屈你了。这是家里的地址和钥匙。你吃过饭后,到楼上的桑拿室里去泡一泡澡,那里的按摩小姐温柔极了。你吃了这么多苦,去好好地享受享受一下。”谢彩凤俯下身,温柔地吻了牛宏一下,拿了一大沓钱给牛宏,走了。
牛宏是个明白人,知道自己的小凤肯定是与哪个男人幽会,这从她的表情就可以看出来。谢彩凤不是一个恪守妇道、墨守成规的女人,在牛宏与谢彩凤相恋的那些日子里,谢彩凤既与牛宏爱得死去活来,却又同时与好几个男人有染。在码头上,谢彩凤的风流韵事层出不穷,背篼鸡的名声在搬运工人中叫得很响。
谢彩凤对此也毫不隐晦,她曾对牛宏说:“我的傻大哥,好多年来我琢磨出这么一句话:爱情是奢侈的,真情才是实在的。对女人来说,就要把爱情砸给你的仇人,把真情留给你的亲人。我同那些男人混,不过是有求于他们,我的心始终为你跳动。我的傻大哥,为了你,我得做一个吃得千般苦、受得万种难的苦女人呀!”
牛宏对此不置可否,他小心翼翼地对谢彩凤说:“你我都是码头工人子女,能够将就过日子就行,追求那些可望而不可即的东西干什么?再说了,你同那些人一起混,心里真的好过?”
每当牛宏说这话的时候,谢彩凤就用甜甜的热吻来打断他。“大哥,我的亲亲大哥,我的身子我的心早就叫你拿去,你还有什么不放心?你知道身在曹营心在汉和醉翁之意不在酒的道理么,为了你,我什么都不在乎。”
牛宏瓮声瓮气地说:“小凤,每当我一想起你同那些人在一起的情景,我就很怄气,有时候,我真恨不能把自己杀了。哎,我活得真窝囊!”谢彩凤笑着对牛宏说:“窝囊不窝囊,等些日子再看。我的傻大哥,我有这个能力,一定会叫你过上扬眉吐气、叫码头上所有人都眼红的日子。”
谢彩凤走了不多一会儿,一位着一身白色单薄衣衫的年轻女子袅袅婷婷走进来。那女子二十上下年纪,有着一张十分光鲜的狐媚子脸。“你是牛大哥么?”
牛宏疑惑地望着她,没有开腔。
狐媚子说:“刚才有位谢姐叫我来陪你,请你吃过饭去楼上洗桑拿。牛大哥你放心,我会陪得你高兴。”
牛宏突然之间就发起了脾气,他一把推开那狐媚子,抓起桌子上的那瓶红酒倒满玻璃杯,一口喝了下去。然后,又倒了一杯。
狐媚子把酒瓶抓过去,也倒满了一杯,对牛宏飞着媚眼,说道:“牛大哥硬是英雄海量呀,来来来,妹子陪着你喝。”
牛宏问:“喝酒,你会?”
狐媚子娇媚地道:“女为悦己者醉嘛。”见牛宏端起酒来,就与他碰了碰杯,几口把酒喝了下去。牛宏与狐媚子喝了一杯又一杯,一瓶酒很快就喝光了。牛宏眼睛里血红的,又叫来一瓶酒,要与那狐媚子一较高低。
“大哥,我的好牛大哥,我们再找一个地方喝好不好?”狐媚子搀着牛宏,扭呀扭地走出餐厅,乘电梯到了四楼的真快乐桑拿浴室。不知是心情不好或是红酒有后劲,一进包房,牛宏就沉重地躺在床上。他看着狐媚子一件一件把身上的衣衫剥去,露出了白生生的身子。狐媚子娇羞地对他道:“大哥你快脱呀,难道还要妹子来帮忙不成?”牛宏看着看着,浑身燥热起来。
狐媚子上床扑到牛宏身上,开始解他的衣扣。牛宏突然一下子发起脾气,将狐媚子推了出去,然后猛地将门碰上。“混蛋!骚母狗!”他恨恨地骂道。
泡在澡盆里,牛宏把周身上下狠狠地搓洗了一遍。等他按照谢彩凤指的地点回到那套典雅豪华的家时,谢彩凤已回来了。谢彩凤穿着一件淡紫色的睡衣,意味深长地对他说:“忙活完了,我选的那妹儿还过得去吧?”
牛宏含糊不清地嘟囔了一声。
谢彩凤一下子把他抱住。“傻大哥,我知道你等我等了好多日子,我不想叫你今天又苦等。”谢彩凤同牛宏来到布置雅致的卧室,“快快,大哥我的好大哥,我给你,我给你……”
在谢彩凤亢奋情绪渲染下,牛宏的热情被调动起来,他呼吸急促,眼神迷乱,动作却粗野得很。刚才在桑拿浴室那么稚嫩不谙男女风情的牛宏,在他的小凤面前重新又找到那亢奋而新鲜的感觉……
激情过后,谢彩凤抚摸着牛宏宽阔的肩头,柔声细气地说:“你今天知道对不起我了么,我就要你有这种想法,这样我们才平等。不然,你就永远在我面前占上风,这不好,一点也不好。”接着,她支起身子,打开旁边床头柜,从里面拿出一只十分精致的盒子递给他,“这是我最近出国特地为你买的,是整蛇皮的呢,你看一看,喜欢吗?”
牛宏小心翼翼地撕掉包装纸,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条银白色的皮带。这是一条质地精良、做工考究的真皮皮带,皮带的蛇皮面上,滚着很明显规则的暗纹。皮带柔软细腻,摸起来好像在丝绸上滑过一样,但却凉凉的,手刚一粘上去,周身就被激起了鸡皮疙瘩。牛宏问:“这皮带怎么这样冰?”
谢彩凤拍拍牛宏的脸庞。“这就是真品蛇皮的妙处。仿真蛇皮也能达到这种工艺,可是,在温度上一比试就真假自现了。我的傻大哥,我难道为节约给你买一条假皮带?”
皮带的金属扣上是几对半裸的青年男女狎昵的画面,背景则是一片大海滩,旁边有几株棕榈树。最奇处是那青年男女的眼睛,红红的,亮亮的,在灯光下变幻着色泽,真切地表现出在性爱之中两性之间那种渴慕情感,直叫牛宏看得眼热心跳。“这皮带得好多钱吧?”
谢彩凤说:“什么钱不钱的,这些男女的眼珠子,也全都是珍珠的呢。”
牛宏把皮带递给谢彩凤。“小凤,这么珍贵的皮带我穿不出来,你还是把它给别人吧。”
谢彩凤哈哈大笑起来。“我的傻大哥,你穿不出来,那谁还穿得出来?”她眼光迷离,陷入回忆之中。“我最怀念小时候看你在那老黄桷树下扯皮条的样子了。那时,你一身短打,身子如铁一般硬又如水一般柔软,真是帅呆了!最打眼的就是那一条拴在腰间的红腰带了,你在树上腾挪翻滚时,像一道红色闪电急速闪动,把人的眼睛晃得都睁不开了。那时我就想,今后有了钱,我一定会给你买一条世界上最昂贵最好的皮带。为了实现这个愿望我奋斗了这么多年,你还说把它送给别人——”谢彩凤说到这里,眼睛湿润起来,分明是动了真感情。
牛宏是个实在人,见谢彩凤这样,就手足无措起来。“小凤,你对我的真情我牛宏这辈子也不会忘记。但,我们做事一定要量力而行,我不想你给我买一条皮带就花光了你的积蓄,这样会使我内疚和遗憾。”
谢彩凤乐了:“大哥,你别再说钱不钱了。现在我们有钱,有很多很多的钱,足够我们用一辈子了。”
牛宏问:“你的工资也不高,哪里来的钱呢?”
“这你就别管了。大哥,打小我就发誓,一定要活得像个人样,把你装扮得周周正正、光光鲜鲜、潇潇洒洒。都是人,凭什么别人活得那么自在,而我们要活得窝囊?不行,我要奋斗,一定要奋斗,为了实现我的梦想,我会不择手段。大哥,你是我娇弱身子后一堵厚实的墙,靠在你身上,我心里就有踏实感。我的傻大哥,你一定要支持我帮助我。”
牛宏望着在粉红壁灯辉映下显得娇媚的谢彩凤,不,牛背湾搬运新村那位聪明清纯的小凤,却在不知不觉之间离他而去。谢彩凤是谁呢,谢彩凤是小凤么?
谢彩凤的柔情牛宏永远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