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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保护伞

人大邹副秘书长被检察院的人带走的时候,身上只穿了一套睡衣。他是在玉清池桑拿浴室的被窝里被逮住的。当时,他和那按摩女都光着身子躺在床上,在看一盘碟片。这是一部国外的三级片,他和那按摩女一边看着,一边就激动起来,仿效起片中人的动作来。

邹新是半年前从茅草区区委书记岗位上退下来的。人大岗位不过是一个闲位子,光副秘书长就有七位,他排在最后一位,因此对这安排很有意见,为此他还专门找上级谈过。“我才五十多岁,算得上年富力强吧,又没犯什么错误,凭什么安排我一个闲位子?”上级回答,这是组织的决定,请他贯彻执行。他当然知道这话里的分量,但一直不服气,因此现在虽有这个职务,一月中他却难得到办公室去一回。他常对人讲,老子革命几十年,都是革人家的命,却在最后关头被人医了焖鸡。

邹新不上班的日子大多时间是躺在床上睡觉。他家的床不是席梦思,而是一张很大的架子床。这床棕红色,四根立柱硕大,光可鉴人;而铺面则是棕绷子,既平实又软和,有点古色古香的味道。最有味道的是床头立有一面一人多高的青铜镜面,床上人的动作全在里面显示出来,有提高床上兴趣的特殊功效。

当年,云丰运输公司经理谢彩凤为老革命的身体,花大价钱到郊县农村走村问户,才寻访到这张清代牙床,专门购来送给当时区委邹书记的。牙床送到他家的当天晚上,刚好邹书记的老伴回上海老家去探亲了,又为了老革命邹书记的身体,早就与他有染的谢彩凤主动为他作出了牺牲,把她莹洁细嫩的身子又一次献给了他。

从那开始,邹新看那镜子的时候就经常看走眼,他总看见镜子里有一个白光光的胴体,使他如痴如醉,以至老伴以为他犯癔症,把他的额头摸了又摸,百思不得其解。

检察院的执法人员抓住他不是在他家而是在桑拿浴池床上,这事情真有点儿蹊跷。其实对于邹新来说,周末与平时没有什么不同,空余的时间对他来说太多太多了。只是这天他在金沙洲茶楼与谢彩凤见了面,谈了茅草区银荔基金会的事,又谈了异人集团的事,还谈到了老章区长。

在茶楼那小小的包间里,邹新与谢彩凤面对面,相隔很近,他能够闻到她身上的淡淡香气。包间里灯光和音乐都淡淡的,柔柔的,显得有些暧昧。两人该说的好像都已说完,一时之间又找不到话题,气氛就显得有些沉闷。

邹新呆呆地望着谢彩凤,望着望着就把她那双白嫩的小手捉住了,有些伤感地对她道:“凤儿我的凤儿,我们都好多日子没在一起了呢。”

谢彩凤把手从他手中抽出来。“邹副秘书长,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还是避避嫌为好。”

邹新望着墙壁上那一幅龙飞凤舞的草书,叹道:“这位老板倒有一些品位,把这茶室布置得古风流韵,不过这杨柳岸晓风残月就不伦不类了。”他把玩着紫砂茶壶,说:“也不知是否真正的紫砂,真正的紫砂壶泡茶不夺茶的真香,又无熟汤气,能长时间保存茶的色香味,方为上品也。这吃茶呢,也是有讲究的,一曰品,一曰饮,至于贩夫走卒者吃茶,那就根本是蠢驴饮水了。”

谢彩凤道:“我到这里,倒来听您老人家背茶经了。”

邹新不错眼珠地看着谢彩凤,渐渐的呼吸急促、满脸滚烫起来。“小凤,你知道我一直对你心向往之,想你想得好苦哟。哎,真正是杨柳岸,晓风残月呢。这事情——凤儿,在这大事面前,我们既要重视它,又要藐视它,要有一种任凭风浪起,稳坐钓鱼台的大将风度。”

以前在区委机关,邹书记以儒雅著称,平素他喜欢在讲话中引用些古文,还喜好填旧体诗词,故而他自称儒官。他歪着头,试探地问道:“要不,我们——开个房?”

谢彩凤笑得眼泪汪汪。“邹副秘书长,你可是咱们C市茅草区人见人敬的好领导呀!”

邹新也陪着她笑。“不是改革开放么,凤儿难道也保守起来?”

谢彩凤正色道:“不是保守,而是明知不可不为之。”说着她停下喝了口茶,“你老人家真有点喜剧味道,可见事情都是以时间地点为转移的。当时你邹书记是多么道貌岸然,一说话就上纲上线;可一旦赋闲,肚子里的烂杂碎就一股脑儿涌出来,真的好臭好臭呢!”

邹新被刺得哑口无言,想要发作又找不到理由,只好端起茶来喝。

谢彩凤站起身来,优雅地招了一下手,服务员就过来了。她结过账,说:“邹副秘书长,谢谢你在公司客运线路上的帮助。我今天实在有事,改天再到府上赔罪。”说完她拱一拱手,扬长而去,把个邹新气得目瞪口呆。他把茶杯一推,也跟着出去了。

阳光很好,把一个城市照得暖洋洋的。街道上人来人往,显出繁荣昌盛气象。在市百货大楼门前,聚集了很多人,闹闹哄哄的。邹新走过去一看,原来是一只气熊模特在街面上走着,不小心碰掉了一位身穿吊带装的小姐手中的冰淇淋,后者勃然大怒,扑上去对着气熊模特又打又踢,却把自己的高跟鞋踢飞。街上闲人多,就把那小姐的鞋子当作足球来踢,你踹一脚我踢一下,那鞋子很快成为了一双破鞋。看到这里,邹新突然激动地拍起手来,喊道:“整整,整死这个破鞋……”

众人都用惊异的眼光看着他,不知道这个老家伙为什么这样激动,像发了神经一样。邹新突然回过神来,脸上热辣辣的,满脸羞愧地钻进入群中溜走了。他百无聊赖,想到回家又要见那一天老板着脸的老太婆,心里就十分烦。再加见过谢彩凤后,就心上心下的,那种很异样的感觉使他像吃醉了酒一般,眼前始终晃动着一堆白光光的肉。他走到一个小餐馆,要了两个菜,喝了半斤白酒,就摇摇晃晃地来到玉清池。这地方以前他也来过,不过都是人家买账。他扭着秧歌步来到服务台,对服务生道,来,来开一个包房……

他洗完澡在包房等按摩小姐的时候,就想着与谢彩凤会面这档子事。想着谢彩凤,就又看见了她那白光光的身子了。他越想越恨,心里说,你谢彩凤要办事的时候对老子有求必应,嘴里像抹了蜜一样。现在看老子失势,就一挖苦二奚落,硬是要人就要人,不要人就屙尿淋么?

这时间的邹副秘书长,内心是十分复杂的。一方面,他恨谢彩凤,恨到了骨子里;另一方面,他又想她那一团白光光的嫩肉。一想到那团嫩白,他就心里发痒,浑身躁动。

按摩女就是这时进来的。那按摩女一见邹新,就道:“呀,是位老先生呢。”邹新忙用毛巾把自己的****遮住,问道:“怎么按摩还分年少年老?”按摩女不满地道:“不是你要的特殊服务么?”说着按摩女以职业速度飞快地脱衣解带,爬上床。

这时,邹新突然之间想起一首古诗,他就搂着那按摩女,不禁吟咏道:“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岗……”

“老先生,别穷酸了,先给你调节一下情趣吧。”按摩女怕这老先生身体不行,就找了盘三级片放起来。

急促的敲门声就是这时响起来的。先是敲,后来就是在砸门了。邹新骂了一声:“投胎啊,这么急——”捞了一套睡衣穿在身上。那按摩女早就先他一步麻利地穿上了衣服,抱着头蹲在地下。门一打开,当他看见几位身着检察院制服的人时,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瘫到了地面。

检察院反贪局专案组负责人是位女检察官,叫杨洁,年纪不大,长着一张清秀的脸庞,却显得十分干练。她望着邹新,眉毛抖了抖,然后一直把玩着一支钢笔不说话。她在做这些的时候,眼睛始终冷冷地盯着邹新,她知道,对付邹新这种老雀子,得先在气势上把他压住才行。

果然,邹新刚开始还十分坦然,坐得十分随意。可看见这年轻的女检察官对他不闻不问,就开始不安了,一会儿双手按着腿,身子前倾着,一会儿又手托腮,眼睛不时瞄着杨洁。

杨洁问道:“邹新,为什么到这里来?”

邹新擦了擦脸上的汗水:“……我知道生活作风问题归公安局管,怎么是你们检察院的业务?”

杨洁冷冷地道:“你****的事,自然要惩处!你假借政府名义与不法商人私设银荔基金,造成人民群众巨大经济损失的事,也该向检察机关交代了吧?”

邹新说:“银荔基金会的事我早向组织汇报过,那是党委集体研究,区政府具体操办的。作为区委书记,我责任心不强,没好好监督——”

杨洁冷笑起来。“责任心不强?几千万人民币呀,那是多少人的血汗钱,就一个责任心不强就说得过去?”

邹新强硬起来:“几千万难道是我邹某人贪污了?那请你把证据拿出来,不然我可要告你诬陷罪!小同志你还年轻,不要因为茅草区区长吸毒就以偏概全,把区里的工作全盘否定。以偏概全,全盘否定,在历史上我们犯这样错误的教训还少么?”

杨洁压住火气,把桌子上的一大叠资料拿起来,对邹新说道:“不要以为你们做得天衣无缝,你看看,这些全是控告你们的检举信。”

邹新道:“我没看过这些信,也不知道写信的是些什么人,写的是什么。但是我凭共产党员的党性原则保证,在银荔基金会集资问题上,我完全是清白的!”

杨洁难得地笑了。“那么我问你,你与谢彩凤有什么钩挂,你在异人集团中起什么作用?”

不知为何,邹新一听这话就浑身一颤,头无力地耷拉下去了。

那天上午,邹新很早到办公室去。当他走进办公室,却见一位女士在扫地。她身子勾着,在那铺着米黄色地砖的地下仔细地看着什么。她看得很专心,以至邹新走进屋她都没有发觉。邹新认出来,她就是与章区长一道到家里拜访的谢彩凤,心里怦然一动。

“小凤同志,干什么呀,这样专心?”邹新问道。

谢彩凤被邹新的问话声惊得一跳,把捏着什么的右手藏到了身后。“没、没干什么呀邹书记。”

“那你右手拿的是什么东西?”邹新走过去,要看她的右手。

谢彩凤把手伸出来,她白皙的手中有一撮灰白色的头发。

邹新感到奇怪,问:“头发?”

谢彩凤道:“邹书记,您知道吗,这是您老的头发。您看,都有三四十根呢。”

邹新道:“那又怎么样,男人五十多岁掉头发很正常嘛。”

“邹书记您官僚呢,您不知道,掉头发很不好,是营养不良啊!”谢彩凤说完就摸出一张卡片,递给邹新。

邹新一看,是一张医疗卡,就问:“小凤同志,你这是什么意思?”

谢彩凤说:“邹书记,这个卡片就是买药物的嘛,钱不多,是我们集团帮医药公司解决难题买的,不算行贿吧?”

邹新恍然大悟,连连点头说道,不算。

这天下班,邹新恰好在区委门口遇见了谢彩凤,就拦下了她:“小凤啊,我们区对口扶贫的峡口县雷书记,带了县委各部门的负责人到了。今晚,你帮我去陪客,你酒量大,相信能够比拼过峡口县的几员女将。”

谢彩凤皱了皱眉头。“邹书记,我哪能喝酒?”

邹新不信:“女企业家么,再不能喝也有半斤的量嘛。”

“邹书记,您也不要说什么女企业家了,我真不能喝酒。”谢彩凤还是推辞。

邹新不由分说,拽着谢彩凤就上了车。

在C城餐饮业,金火炉火锅城是很有名气的。这位老板率先将红汤火锅改为清、红汤鸳鸯锅,还招募了一批演出人员,修了T型台,让客人们能在莺歌燕舞中大快朵颐,是机关企业宴请外地客人的好地方。

这天晚上,区委订了一个大包间,主人客人坐了满满两桌。菜很丰盛,除了平素涮火锅的菜之外,还有海里的虾、蟹,长江的江团、鲶鱼,地上的蛇,天上飞的鸽子等。火锅里热腾腾的水汽袅袅升腾,散发出诱人的香味。

这时客人主人都互相介绍完,就等邹书记发话动筷子,偏邹新见了墙上题为《山鬼》的国画,就对旁边峡口县********雷明道:“老雷,你看现在可气不可气,拿着我们老祖宗的遗产乱劈柴!这画分明是借屈原老夫子《山鬼》之意,却完全未得其精髓,甚至连皮毛也未得到,草率呀草率!屈老夫子道,‘山鬼其人,飘忽于深山之间,薜荔衣之,松萝来之,善良窈窕,顾盼生姿。’而这画中美人却肥婆一样,旁边还有一只猛虎。老雷你说,这画家是不是要表达老虎的悲剧?”

雷明张大了嘴巴。这是一个典型的农村干部,脸黑牙黄,正听邹书记讲着,突然听见问他,不知该怎样回答。“嘿嘿,老虎有什么悲剧呀?”

邹新不紧不慢地答道:“它担心啊,这样一个肥婆,我怎么吃得完?因此之故,我提议,为了我们两地的友谊地久天长,我们先干了这第一杯酒,然后山鬼敢吃,老虎也不怕!来,举杯——”

邹新的话赢来了一片热烈的掌声。待众人都坐下,谢彩凤不乐意了:“邹书记,您是领导,但却不尊重妇女,我对您提出严正抗议!”

邹新笑了。“严正抗议,这么严重?天地良心,我哪儿敢不尊重妇女呀!”

“你说我们是山鬼,还说连老虎见了我们都要哭!”谢彩凤嘟着红红的小嘴,开始起哄,“女同胞们,你们说是不是呀?”

坐在邹新他们这一桌的,除了两位书记以及区里一位王部长、谢彩凤外,就是峡口县的几位女士了。雷明安排她们坐这里的意思很明显,就是要叫邹书记多喝几杯酒。听谢彩凤这样一说,当然不乐意,都嚷了起来,要罚邹书记的酒。

邹新也不含糊,端起满满一杯酒,叹道:“硬是祸从口出,这酒我喝了。”把酒一干还亮了亮酒杯,然后他慢悠悠地道:“其实要叫老虎高兴也行,就把我们美丽的谢经理画进画里就行,是不是?”

峡口县的人将注意力转移了,把谢彩凤看做了对手。雷明最先发难,说他是山里人,没有见过世面,一辈子没同谢经理这样漂亮的城市女性喝过酒,非要和她连碰三杯不可。他一开头,峡口县的人都要同谢彩凤碰杯,连那些女性也不例外。

快散席时,谢彩凤早已醉眼迷蒙,说话结结巴巴了。王部长等人早瞅劲道不对,借帮雷书记他们联系房间半途溜走了,峡口县的人也三一个两一个跟着走了,喝到最后,茅草区就只剩下邹新同谢彩凤,峡口县也只剩下雷明同县妇联主任了。雷明大着舌头对邹书记道:“看来我们今天是半斤对八两,公平交易,就此偃旗息鼓?”

有谢彩凤做挡箭牌,邹新倒没有喝多少酒。“那不行,你老雷没尽兴,我们不安呀。再说了,招待不好,我们下次怎么好到峡口去呢?喝,坚决喝!”

雷明苦着脸道:“哎呀,我说邹书记,你就别逼我了,再喝一口我绝对栽。我和我们妇女主任一起工作十几年,我的长短她知道,她的深浅我也了解,不信你问问她,看我——”

话还没说完,那位马脸妇女主任呸地唾了他一口,骂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又哈哈大笑着。看来,他俩之间不仅经常开玩笑,而且玩笑还开得很大。邹新这时正在倒酒,笑得把酒洒了一桌子。谢彩凤也笑了,就摇摇晃晃站起来,把一满杯酒递给雷明:“雷……雷雷——”

邹新一把将酒夺过,说道:“到底你要雷管还是炸药呀?是不是雷书记糟践妇女要罚他呀?”

谢彩凤点点头:“对……对对……”

妇女主任更正道:“不是糟践,而是——我也说不上来,反正他不该那么说就是了。”

邹新道:“你怕他回去报复你?你不用怕这只雷管,他已受潮发生霉变,不会爆炸的。你看我们这位谢女士表现多好,对她上面的男性领导多么无所畏惧呀!”

雷明倒爽直起来。“既然邹书记这么关照我,这就是一杯毒药我也喝下去了!”从这杯开始,四人又开始你劝我我劝你搅起酒来。雷明敬谢彩凤一杯酒,谢彩凤坚决不喝。“我、我——不想喝不、不、不明不白的酒,我想同你猜猜——拳——”

邹新对谢彩凤道:“雷书记对人很好的,头回我到峡口县去,没少给他添麻烦呢。”雷明道:“那有什么呢,我们都是党员干部嘛,而且你还是我们的上级领导。”

邹新望着谢彩凤,眼光迷蒙起来。谢彩凤把外边的米色风衣脱了,只着一件大红色羊绒套衫,灯光下,她俊俏的瓜子脸红扑扑的,胸脯鼓鼓的如小山一般。邹新瞄着谢彩凤那波涛汹涌的胸脯,看得有些痴呆的样子。他对雷明道:“你别看我们谢女士这么文弱的样子,她可是我们市里的优秀企业家,总经理呢!”

雷明站起来:“是么,那谢总应该是能喝酒的了。”接着,他就要敬谢彩凤的酒。

邹新道:“我看这样吧,老雷你同我们谢女士猜拳喝酒。”雷明想了想,道:“猜拳可以,但是得南北派战争,输了就得喝,好不好?”

邹新想了想,谢彩凤显然不能再喝了,如果两人对付自己一个,自己也难应对。划拳呢,还可有一些缓冲,便道:“那就总量控制,最后一瓶酒。”没想到,谢彩凤表现得非常神勇,全是一对二的胜利,连说话也不结巴了。

喝了最后一杯酒,雷明道:“算了,我们遭谢总算计了,你现在的样子为什么同刚才完全是两样呢?”谢彩凤道:“雷、雷管书记,你还更老雀呢,你刚才说再喝一口绝对栽,现在喝了这么多怎么也没见你栽?”雷明道:“有你这漂亮妹子同我喝酒,我就兴奋,当然就不会栽了嘛。”谢彩凤气得瞪了他好几眼。

酒席散后,把雷书记他们送到宾馆,邹新让司机先回去了,自己要与谢彩凤一起到街上走走。街道有些湿漉,灯光打在上面,闪闪烁烁的。商店开始打烊,喧嚣城市的夜生活刚刚撩开神秘的面纱。

邹新问谢彩凤:“你认为雷书记这人怎样?”

谢彩凤道:“我第一次跟他打交道,谈不上什么印象。表面看来,这人倒是一个实在人。”

邹新道:“你说对了,我同他接触以来,就看这人实在不虚滑。小凤呀,看来你这优秀企业家的名头不是白封的了。”

谢彩凤的身体与邹新碰碰,又闪开来,颇有些若即若离的样子。冷风不时把她的风衣撩开,露出她丰满的胸部以及风摆杨柳般的腰肢。她没有接邹新的话茬,两人就到了路口。“邹书记,您老人家慢走,我回家了。”谢彩凤挥手就要招出租车,邹新一下子把她细嫩的手捉住了。“你别走,一会儿还有节目。”

“节目?”谢彩凤疑惑地问道。

邹新呵呵笑了,说道:“你莫看雷书记那一副憨厚样,却是面带猪相,肚里明亮。他要我带他到好耍的地方,夜里什么地方好耍,无非就是到夜总会歌厅去耍小姐。”

“您老人家是还雷书记的人情账,那不关我的事。”谢彩凤挣开邹新,还是要走。

邹新仗着酒性,佯作发怒的样子道:“小凤呀,你难道不明白,领导的机密下级是不能知道的吗?你知道了领导的机密,你就得同领导风雨同舟嘛。世面上不是有三铁的说法吗,就是一起下过乡,一起扛过枪,一起嫖过娼的铁哥们。”

“哎呀邹书记,您老人家怎么对我说起这些来?您是不是多喝了几杯,酒精还在起作用?”谢彩凤说着用手很随意地摸了摸他的额头。

邹新把她的手重新捉住,团在他肉实的手掌中,柔声道:“我没有喝多,却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呀!”

“邹书记,你——”

此时,谢彩凤的脸庞在街面闪闪烁烁的霓虹灯映照下,不停地变幻着色彩,她的那双会说话的大眼睛,那挺括的鼻头,以及那鲜红的小嘴,都像在向人昭示着什么。

邹新的心里像有一双柔软的小手在刨呀刨的,刨得他舒坦极了,他幸福地哼哼着:“小、小凤,你是个明白人,我就不多说了。我马上给老雷打电话,我们等他出来后找个地方放松放松,好吗?”

谢彩凤没有开腔。

雷明一会儿就出来了。他头上扣着一顶鸭舌帽,戴一副眼镜,谢彩凤险些没认出来。见谢彩凤与邹书记在一起,他显出很诧异的样子,把邹书记拉在一旁,小声地嘀咕着什么。

邹新提高声音说道:“老雷呀,我带来的人是我再三考虑的。你想嘛,我总不会连我自己的前程都不管不顾了吧?”雷明这才咧开大嘴,冲谢彩凤暧昧地笑了。

三人打了一辆出租车,到了郊外一个叫“月满西楼”的夜总会,邹新在吧台与那女老板说着什么,看起来很熟的样子。雷明对谢彩凤道:“谢总,老邹叫你来可没安好心。”谢彩凤道:“一会我就走,你们各自快活就是了。”雷明讪讪地坐在一张沙发上,还吹着口哨,显得很无聊的样子。

邹新过来了,身后跟着老板娘,还有一位打扮妖艳约二十出头的小姐,穿着一条银灰发亮的吊带裙,望着雷明笑眯眯的。

邹新并不顾忌谢彩凤在场,问雷明:“老雷呀,这小姐可才19岁,还可以吧?”雷明把邹新拉到一旁,悄悄说道:“老邹,这小姐是农村出来的吧,怎么一点气质也没有?”

邹新对老板娘道:“我叫你给弄个城里读书懂事的小妹子,你怎么给弄了个农村的?”

老板娘急忙赔笑道:“哎呀,我以为大哥要年轻妹子就行了,没想你们还讲求小姐的档次质量。有有有,我这就去给你们叫,包你们满意。”过一会儿,她就领了一位比刚才那位小姐还年轻漂亮的小姐进来了。

雷明这次比较满意:“这位小姐嘛,倒还有些味道。”

邹新看雷明把那小姐领到包房去了后,对谢彩凤道:“看来我今天只好陪太子攻书了。”谢彩凤说:“邹书记,我该走了。”邹新道:“你走什么,让我一人在这里等那乡老坎?”又对吧台道:“来两扎啤酒。”谢彩凤笑眯眯地望着邹新:“邹书记,你怎么对这里情有独钟?”邹新抱起一扎啤酒,喝了一大口。“小凤,你说我同那乡老坎的档次差不多?”

谢彩凤叹了一口气。“男人呀,都这么粗俗。对不起邹书记,我真得走了。”她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幽怨地望着邹新。邹新一把将谢彩凤拉住,搂进怀中。“小凤你不能走,你真的不准走——”

谢彩凤又叹了一口气。

那天晚上,邹新最后怎么与谢彩凤一起进的包房他都不知道了。他只知道那晚上在夜总会里又喝了很多酒,喝着喝着他不知为何就哭了起来。谢彩凤来劝他,他语无伦次地说着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就抱住了她,把她使力地往包房里拽。

“邹书记,你霸起蛮来力气好大哟!”第二天清晨,当邹新醒过来的时候,谢彩凤趴在他身上,娇媚地说道。邹新望着她,一时之间不知自己现在身居何处,她又是怎么与自己在一起的。他感觉太阳穴突突的疼痛,问道:“小凤,你、你、你——”

谢彩凤道:“怎么邹书记,你以为我会把您老人家强拉到这里?”

邹新道:“哪里呀,我是说昨晚的酒喝得太多,真不该喝那么多。”

谢彩凤道:“是呀,都是酒精惹的祸,不过酒精却是没有思想没有行动的液体罢了,都是人使怪!”

邹新没说话,掏出手机给什么人打电话。打完后,他对谢彩凤笑笑,说道:“搞定了。”见谢彩凤不说话,又问,“你知道什么搞定了?”。

谢彩凤把嘴一撇:“这还不知道,不过叫人帮你买单罢了。这种事,我又不是没有遇见过。”

邹新嘿嘿笑了。

“你与谢彩凤的不正当交往,是从什么时间开始的?”女检察官杨洁脸上写满讥讽,问道。

邹新点头又摇头。

“你知不知道,谢彩凤与章区长的关系呢?”

邹新点了点头,又摇摇头。

“你与章区长不和,拥有了他的女人,你就有了报复他的快感,是不是?”

邹新突然大声叫起来:“不,不是这么回事,我、我真的与谢彩凤有感情,我是爱她的。她、她也——”

杨洁道:“你和老章区长都说对她有爱情,她可不那么想,这一点,你当然知道。她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要叫你入毂,没想到你那么脆弱,很轻易就被她抓住了软肋。你们之间的交往完全是互相勾结,互相利用罢了。”

“不,不,不是!”邹新绝望地叫起来,他望着杨洁那凛然的神色,颓然地低下了头。

杨洁又翻了一下面前的卷宗,问:“邹新,你知不知道云丰公司卖掉望乡台三化厂地皮的事。”

“望乡台?三化厂?”邹新拍拍脑袋,苦苦思索着。

“别拍脑袋了,那段时间,章长征和谢彩凤不是经常光顾你家,送了你不少东西,还送了古董和钱么?”

邹新汗如雨下,他喃喃地道:“你们都知道了?”

杨洁撇了撇嘴。“我再问你一件事,异人公司与银荔基金会到底是什么关系?”

邹新擦了擦脸上的汗水,说道:“这些我早在述职报告中就说过了。银荔基金会与异人公司都是经营实体,是政府管辖范围——”

“不,两者之间的关系你知道得很清楚,不然,你为什么在异人公司占了百分之十的干股?”

这一次,邹新没有再反驳了。他的双手颤抖着,扶住了他的那颗汗水滴答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