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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论协同作用

在集体情形下,你对其他人的影响和权力越大,你自己得到的越多。

——亚伯拉罕·马斯洛

社会协同作用是鲁思·本尼迪克特(Ruth Benedict)在研究原始文化的健康程度时首先使用的概念,她的基本观点是有协同作用的机构是有条理的机构,能使追求自私目的的人因此无意识地帮助了其他人;不管愿意不愿意,利他的、助人的、无私的人也无意识地得到了自私的好处。这就是说,它是自私和无私之间对分(dichotomy)的一种解决方法,并非常清晰地表明自私和无私的对立或它们的相互排斥是文化发展不充分的后果。我证明了这种情况在一个人的身上也会以同样的方式出现,我最后的结论是,自私和无私的相互排斥是一个人轻度精神机能障碍的标记。

自我实现的人超越了自私和无私之间的对分,这可以多种方式加以证明。一种方式是他们从其他人的快乐中得到了快乐,也就是说,他们从其他人的快乐中得到了自私的快乐,这是说明无私的一种方式。以前我举过的一个例子也可以用在这里——如果我把草莓喂给我心爱的小孩吃,她爱吃草莓,吃得津津有味,我会感到莫大的快乐,享受着看她吃草莓的乐趣而度过了一段美好时光,如果我自己吃草莓也一定会给我带来快乐,那么我应该说这个行为是自私的还是无私的?我牺牲了什么吗?我利他吗?毕竟我快乐了,我自私吗?显然,最好的解释方式是说自私和无私是对立的、相互排斥的两个词已经变得毫无意义了,这两个词已经混合在一起了。我的行为既不是完全自私的也不是完全无私的,或者说它既是自私的又是无私的,或者,按照我更喜欢的、更深奥的说法是这种行为是协同作用。对我的小孩有利的对我也有利,对我有利的对我的小孩也有利,使小孩快乐的也会使我快乐,使我快乐的也会使小孩快乐,一切差别都不存在了,现在我们可以说,这两个人成为一个人了,用功能理论的话来说他们已经成为单一体了。这种情况非常普遍,我们将恩爱夫妻视为单一体,侮辱其中一个就是侮辱另一个,穿在一个人脚上的鞋会使另一个人的脚也感到舒坦,等等。

这恰好也是对爱的非常合宜的解释,即对新家庭而言两组独立的需要混合成为一组单一的需要。或者说,爱出现在当别人的幸福也会使我幸福时;出现在当我喜欢别人的自我实现和喜欢我自己的自我实现一样时;出现在当“别人”一词和“我自己”一词之间的区别消失时。哪里有共同财产,哪里就会出现“我们”、“我俩”、“我俩的”这样的词汇。爱的另一个定义是别人的幸福是我自己幸福的条件,协同作用也是同样的情况,它包含一种爱的认同。一个人也许会说,它意味着在特定方面不同人会受到相同对待,好像他们不是不同的,好像他们是一个人,好像他们是联合的、共同的,混合成一个更高一级的、包括双方在内的、将他们混合在一起的新的统一体。

在其最新的著作中,本尼迪克特举了各种文化人类学的例子。在对印第安黑脚族的研究中,我也获得了丰富的例子。特迪是我的翻译,也是全部落中唯一受过教育的人,他上过一两年大学。特迪出息了对全部落也是好事,例如,特迪成功后买了一辆汽车,那是全保留地仅有的一辆汽车。但黑脚族的传统习俗是任何人都可以向部落任何其他成员借他需要的任何东西,事实上,那辆车属于全部落,任何有需要的人都可以使用它,特迪本人用车还没有其他人多。“拥有”(这个词在这里没有任何意义了)的唯一后果是他要支付汽油费等费用。但是,另一方面,人人都为特迪自豪,人人都认同特迪,这与我们为在奥林匹克运动会上赢得100米赛跑金牌的美国人自豪是一样的,与我们为我们城市、为我们大学有一个伟大的哲学家和科学家自豪是一样的。同样道理,他们非常为特迪自豪,非常爱戴他,器重他,并选他当酋长,让他做非正式发言人,他是全部落实际上的领导人。对此毫无疑问,特迪喜欢这样,我想人人也喜欢。他受到人人的尊敬和爱戴,这让他非常满足,我从来没有听到过他抱怨别人用他的车,顶多开句玩笑。

自私与无私相混合的另一个例子是每年一度的拜日舞上的赠予习俗。人们努力工作一年积攒钱,甚至是过去几年积攒钱,为的是在拜日舞上公开地显示慷慨和乐善好施。例如,在拜日舞的圆锥形帐篷里,我见过白发酋长在一年中最神圣的时刻,从围坐在一起的部落人群中站起身来,发表我们称为自吹自擂的长篇演说,说他如何聪明,如何能干,等等,然后以非常高傲的手势示意将他身旁堆积如山的一堆毛毯和食物、甚至小孩喝的软包装饮料等等赠送出去。他把这些东西赠送给寡妇、老年盲人、儿童和青少年。

他挣的钱越多,工作得越好,他的农场越成功,他饲养的马匹越多,对每个人的好处越多。这与我们的社会在类似情形下产生妒忌、忿恨和自尊失落的趋势是矛盾的。我叔叔突然意外地发财了,结果却是他即刻失去了与所有亲戚的亲情,其原因任何美国人都明白。没有一个亲戚从他的财富中得到回报和好处,我记得我对此是非常反感的。他有一大笔钱,我是一个贫困的大学生,他没有给过我任何帮助。我想这是非常自私的,我从此不再和他来往了。如果我们是印第安黑脚族人,他的财富会帮助我的。作为美国人,他的财富却不会帮助我。因此,财富使我们成为敌人而不是朋友。

在我们的社会里,非个人的例子或许要数累进所得税了。一个人挣得越多,他缴纳的税也越多,可能对我越好。当然,这是非常抽象的和非个人的,我没有看到钱,可事实上这是真的,因此累进所得税是一种协同作用原理,它保证如果有人创造了财富,对其他人也有好处。这与墨西哥和拉丁美洲其他地区的情况形成鲜明对比,在那些地区,社会创造的财富越多,穷人得到的食物越少,即食物的价格越高。因为那里没有所得税,富人占有了他们拥有的一切,他们的大笔开销抬高了一切商品的价格,使得穷人受苦而不是受惠。那是与累进所得税截然不同的逆协同作用原理。